国内商业银行的利润为什么那么高?

中国的银行模式起源于“存款立行”。很多人说,中国储蓄率高是因为中国人爱存钱。其实,真实的原因是中国银行的“存款立行”。

所谓存款立行,就是通过高存款利息吸引居民存款。高存款利息的前提是更高的贷款利息,如此银行才能从中赚取高利差。中国的存款利息、贷款利息及利差一直都比欧美国家高很多。高贷款利息和高利差的前提是国有银行的行政性垄断地位。

过去十年,中国商业银行的存款利率(一年期定存)长期在1.7%以上,年化贷款利率则在4.7%以上,利差3%左右。

图:中国商业银行存贷款利率及利差,来源:工商银行

过去十年,四大行的利润伴随着货币扩张而快速膨胀。2019年,中国最赚钱的企业前四名依然是四大行,四大行利润之和接近1万亿之巨。

图:四大行净利润,来源:四大行财报

有人会问,商业银行的利润不就是来自利差吗?

商业银行并非仅是信息中介,其作用不是简单借贷撮合。商业银行是信用中介,最核心的作用是信用创造。

商业银行的职责是根据客户的资产负债、交易流水、业务合同、信用资产等,为客户创造信用,为其提供信贷支持。这属于好的杠杆,服务于实体经济。

现在的商业银行,缺乏信用发现及创造的能力,简单地根据房产抵押、政府背书等向国企和抵押客户提供贷款,从中赚取雷打不动的高利差。

最近十多年,国有银行的巨额利润,并非源自效率及信用创造,而是信贷货币的数量增加。是什么支持银行发行如此大规模的信贷货币?

一、行政性垄断下的高利息存款,为商业银行提供大规模的资金。

二、央行提供的大规模基础货币,经货币乘数扩张后,形成大规模的信贷货币。

三、政府、国有企业及地方投融资平台,是银行信贷的主要客户及信用中介。

中国的财政体系与货币体系并未独立,财政融资依赖于银行信贷。过去十多年,依托政府这一模糊的信用中介,商业银行向大基建、国有房地产商及国有企业提供了大规模的信贷。其实,中国商业银行干的是财政的活。

如此,央行宠着,政府养着,中国银行们赚得钵满盆满,但没有形成市场化的信贷机制和风控机制。更严重的问题是,大规模的信贷冲击市场,导致沟沟壑壑的结构性问题:旱得旱死、涝得涝死。

这让货币政策陷入被动。货币政策稍微紧缩,私人企业便陷入流动性危机。于是,央行不得不放宽货币政策,货币闸门稍微宽松,大规模的信贷又冲击市场,进一步恶化结构性问题。

近些年,金融监管强化后,央行强化了对商业银行的管控,收紧了货币控制权。同时,央行创造了SLF、MLF、PSL、SLO、TMLF、TLF、CRA等操作工具,试图以宽货币、紧信贷加以调节。但是央行依然应接不暇、难以招架,无法满足大规模的信贷需求。

如此,货币市场出现“一管就死,一放就乱”的被动局面。如今,大疫之下,央行不断下调利率,增加基础货币投放,鼓励商业银行向企业输血。

但是,由于商业银行缺乏信用创造的能力及市场化的风控体系,疫情爆发后,商业银行作出逆向选择,捂紧口袋,谨慎放贷,向国企贷款。

市场和央行都担心,银行信贷流向房地产进一步吹大楼市泡沫。央行一旦强化管制,商业银行便“无为而治”,龟缩信贷。

这局该如何破?

央行试图从技术上破解,央行数字货币已进入测试阶段。

很多人并不清楚,央行为何要发布数字货币。其实,央行数字货币,与区块链、分布式、挑战美元霸权都没有太多关系。央行数字货币的主要目的是通过追踪技术来强化对货币流通的控制,实现贷款的精准投放及经济刺激最大化。这其实是在坎蒂隆效应上做文章。

但是,货币配置根本上还得依靠市场,由价格机制负责。中国货币市场的问题并不是数量问题(规模够大),而是配置问题。人们将配置问题归咎于传导机制失灵。其实,传导机制的问题,是由利率价格失灵引起的。

过去,中国的利率并非市场化,以官方定价(央行基准利率)为主。目前,央行推动贷款基础利率(LPR)改革,促进利率市场化。利率由商业银行在LPR基础上加点形成,这样浮动更大、更能反应市场供需水平。

中国为什么搞利率市场化?

内部原因是,货币政策被动,信贷市场僵局。

如今,央行对商业银行强化管制,但信贷市场失去了活力。央行收紧货币控制权,但分身乏术,难以满足大规模信贷需求。要想破僵局还得将货币配置权交还给商业银行,由利率来配置价格。

外部原因是,调整金融周期,防止外溢性金融风险。

自2005年开始,中国金融周期与国际金融周期长期背离,一直存在潜在的外溢性风险。中国金融开放大势所趋,中美签署第一轮经贸协议显示,中国在证券等金融业务开放已列出了时间表。

值得注意的是,美国贸易代表莱特希泽在4月25日表示,《美墨加协定》(USMCA)将于2020年7月1日生效。这可能加快基于三零(零关税、零补贴、零壁垒)原则的全球化新秩序形成。

美国另起炉灶手握更多的谈判筹码,加上受新冠疫情冲击,中美第二轮经贸协议谈判会更加艰难,很可能涉及到银行市场开放及金融结构性改革。(详见《世界秩序:逆全球化,去中国化与“软脱钩”》)

预计,国际利率市场在未来几年都可能保持低利率,中国与国际的利差巨大,为了降低金融开放的风险,中国必须通过LPR引导利率下行,让利率逐步市场化。

如果信贷利率与银行间拆借利率并轨,那么,央行便可以通过调节银行间拆借利率间接地调节信贷利率,如此信贷利率可实现自由浮动,发挥其价格机制作用。

不过,利率下降的过程,伴随着货币数量扩张,增加通胀风险、银行风险、房地产泡沫风险及人民币贬值的风险。(详见《“新四万亿”,能否应对疫情灾害?》)

3月份数据显示,通胀有所回落。央行便下调了最新一期贷款市场报价利率(LPR),一年期与五年期,分别较上月降低20个基点和10个基点。

利率下降及利率市场化,正在打破银行存款立行的原则。为了确保银行的利差,贷款利率下降的同时,存款利率和中期借贷便利(TMLF)利率也会下降。随着存款利率下降,银行如何吸引存款,这是银行面临的挑战。贷款利率市场化后,银行的利差定然会缩小。

问题是,利率市场化后,商业银行依然可能将信贷发给房地产企业及国有企业,而不是私人企业。

当前的形势更加严峻,外贸和内需都大幅度萎缩,经济增长只能靠投资拉动。房地产投资可能引发泡沫风险,新基建规模小,对经济拉动有限,投资最终只能依靠大基建。

但是,大基建过剩,投资收益率低。如果商业银行将大量信贷发给国企搞大基建,势必恶化信贷市场的结构性问题。

最后,利率下调及利率市场化,最不能忽略的风险是汇率风险。疫情期间,新兴国家的货币已大幅度贬值,其中南非-26%、巴西-24%、墨西哥-22%,俄罗斯-19%、土耳其-15%。(格致产业发展)

根本上来说,利率市场化,难以承受债务型经济之重。若不破除竞争性限制及所有制歧视,商业银行很难真正服务于实体经济。

文 | 智本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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