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关系国计民生的公共工程中,清代官员如何挥霍?

作者:史遇春

清代的河厅,分布直隶、山东、河南、江苏四省,共有三十五厅。

河厅分大小,按照清德宗(爱新觉罗·载湉)光绪(公元1875年~公元1908年)年间的情况:

由秩正五品的管河同知所领者,共二十二厅;

由秩正六品的管河通判所领者,共十三厅。

根据清代治河官员的结构体系(可参看本人所整理的《和您一起学历史:清代治河官员的结构体系》一文)来看,河厅在清代河务治理结构体系中,属于中间组织。

这个中间组织,是怎样的奢靡?

看完其真实表现情形之后,难免让人乍舌。

历史是一面镜子,既可以照见过去,也可以照见未来。

清朝时期,在关系国计民生的公共工程中,那些官员的奢靡,可以给现实生活中的人们一些思考的方向:

奢靡,是人性之恶的通性?

奢靡,是官员的特殊秉性?

奢靡,是制度的黑洞?

奢靡,是监管的漏洞?

带着以上思考方向,下面,就依照清人欧阳兆熊·金安清《水窗春呓》卷下《河厅奢侈》一节,来说说当时的情况。

话说,清高宗(爱新觉罗·弘历)乾隆(公元1736年~公元1795年)末年,河厅之中的首厅,肯定都蓄养有梨园班子。

梨园班子是做什么的?

很明显,梨园班子就是为河厅官员演剧、以供他们嬉笑娱乐的。

当时,河厅的梨园班子,有所谓的院班,还有所谓的道班。

这一风气,到了清仁宗(爱新觉罗·颙琰)嘉庆(公元1796年~公元1820年)朝的时候,大为昌盛。

因为给河厅演剧时收入丰厚,所以,这些梨园班子之中,有积蓄钱财至百万两白银的。

其时,有一绍兴人,名叫张松庵。此人特别擅长会计事务,他完全垄断了向河厅通财纳贿的事情。

据说,那个时候,给河厅买昂贵的珍品燕窝时,都是以箱作为计量单位来计算的。仅仅一箱燕窝的价值,就须费银数千两。

供给河厅观赏的建兰、牡丹,动辄花费就是上千两的银子。

每年,到了霜降之后,河厅还要花上数万两的银子,派人到苏州,请名优前来演剧。

当然,这种演剧,也有他的名目,也就是所谓的“安澜”。

“安澜”,大约就是演给河神看的吧!目的是让河神看了剧目表演之后,不要再兴风作浪、使河流安稳、波澜不兴、不要泛滥成灾吧。

至于河神有没有来看,谁也不知道。但是,非常清楚的是,河厅的官员肯定是一场不落地看了。

当然,这种请名优演剧的目的,所谓的“安澜”,也是在宣示太平吧!

这种演剧,之所以花费甚巨,其中一个原因是,它持续的时间比较长:从农历九月开始,历十月,至十一月,共三月才告结束。

另外,河厅的开销巨大,一个原因还在于:

各种事务经办报销过程中的虚冒非常严重,有些触目惊心。

比如说,苏州名优来河厅演剧时,官员们赏剧筵席上所用的柳木牙签,原本一钱就可以购买十余支。但是,报账时,一支柳木牙签会开价至数百千钱。按照这种报价方式,宴席上的海参、鱼翅的开价,差不多就要到万钱了。

观剧时,从早上所邀请的客人入席,一直到半夜演剧结束,官员筵席上的肴馔是不会停歇的,光是上菜的小碗,总计下来,每天不下百十来只。

河厅的后厨,有煤炉数十个。每个厨师专门负责一个菜肴,其他的菜品,他是不用介入、更不必操心的。只要自己负责的菜做好,端上筵席,这个厨师就可以飘然而出,四处狎游了。由此可知,河厅厨师之多,用人之浮滥,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在吃上,河厅向来不惜。

在穿上,河厅一直大方。

河厅官员身上所穿的裘皮,是从来都不会在当地市面上购置的。每年夏秋之间,他们就会安排人,拉上数万两的银子,专程到关外去,购买整张的全狐皮。

全狐皮买回之后,河厅的官员会召来技艺精湛的毛皮匠,按照全狐皮的大小,将其分类,有大毛、中毛、小毛之区别。分类之后,再行加工制作。

河厅官员所用的裘皮,颜色匀称,洁净不杂,没有细小的瑕疵,这样的物件,即便是在当时首善之地京师的大皮货店里,也是很难找到同样完美的存货。

河厅官员衣物所用的绸缎,都是从苏杭购买的。每一年,官员们会自行敲定绸缎的花样颜色,要求苏杭的一流机坊另机织造。他们的衣物,每一种绸缎,都要做五件,也就是大衿、缺衿、一果元、外褂、马褂各做一件。

关于衣服,可参看《水窗春呓》卷下《衣服尚多》一节:

“炎伏大衿袍,多用黄葛纱,而无马蹄袖,名曰‘四不象’;又有一果元,而有马蹄袖者。此后即有半臂加左右袖,名曰“军机袄”。此皆创自枢中人,取其寒温便适而已。每当小春天热,则上皮下棉,稍凉则下皮上棉,亦有二毛、大毛在上而小毛在下者,又有以羔皮缝之于里而外仍作棉体者。夏令且有夹纱、棉纱之别,皆朝夕异候,老年及体弱者作此狡狯,而人争效之,以夸多斗靡,兵后不复有知之者矣。”

河厅之中,尤为奢侈的是,官员的宅门以内,上房之中,不用油灯,也看不到布缕。看不到布缕,是因为,即便是官员女眷们缠脚,也从来都不会用布,而是用帛。不用油灯,是因为,天黑时,官员宅第之中,上下里外,全都是用蜡烛照明的。

当然,河厅官员的珠翠金玉更是不可胜数的。他们所挂的朝珠、所佩的带板、所戴的攀指,动辄都价值上千两白银。

如果是琪楠(名贵沉香)朝珠,加上披霞挂件,那么,一串下来,至少要三千两银子。这种琪楠朝珠挂在胸前,据说,半里外都可以闻见其散发出来的香气,就像进了芝兰之室一般。

每每到了衙参(旧时官吏到上司衙门,排班参见,禀白公事。)之期,河厅的官员群坐在官厅之中。

这个时候,那些做字画古玩生意的商家都会云集其地。他们带来的玩好物件无所不包、无所不具。

据说,博尔济吉特·琦善在两江总督任上时,他曾看中了一个手卷。

琦善(公元1786年~公元1854年),字静庵,博尔济吉特氏人,满洲正黄旗人,清朝大臣,鸦片战争时主和派的代表人物。清文宗(爱新觉罗·奕詝)咸丰四年(公元1854年)病死军中,赠太子太保、协办大学士,依总督例赐恤,谥文勤。

据《清史稿》> 卷三百七十·列传一百五十七《琦善传》载:

“(道光)五年(公元1825年),京察,诏嘉其明幹有为,能任劳怨,加总督衔。寻擢两江总督,兼署漕运总督。”

琦善当日所看中的手卷,是元代王野云所作的《龙舟图》。

这个手卷之中,画有数千个人物,所有人物的面目各异,无一雷同。

琦善看中这个手卷后,他已经向卖家还价至一千五百两银子了。

到了第二天,琦善再向卖家询问时,此手卷已经被河厅官员万君花二千两银子买走了。

琦善大怒,上疏弹劾万君。

因为此事,万君终身被废弃不用。

那个时代,与河厅一样奢靡的,还有广东的洋商,汉口、扬州的盐商,苏州的铜商,江苏的州县官员,这些人的挥霍,大都与河厅不相上下。

如此奢侈,不能不让人感叹啊!

(全文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