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风险-艾蒿

舌尖上的蒿子粑粑

2014年热播记录片《舌尖上的中国第二季》之《三餐》集,其中毛坦厂中学一节介绍了这个“亚洲最大的高考工厂”的一个陪读家庭,女儿复习备战高考,母亲精心为女儿准备三餐,“春暖花开,李溪正寻觅一种路边的野菜。蒿子,草本植物,俗名“粑蒿”。农历三月三,当地传统要吃蒿子粑粑。陪读条件简陋,但李溪依然遵循这个习俗。浸泡,去汁,剁碎,蒿子叶散发出阵阵清香。大米磨成粉,加入咸肉,蒿粑的风味和营养更加丰富均衡。搅和捏成饼形米团,放入电饼铛,数十分钟后,一种有特殊清香的当地风味小吃,蒿子粑粑即新鲜出炉。当季野菜是女儿食谱中最好的调剂。”最后母亲微笑着说:“给女儿陪读的这几个月是我人生当中最美好的时刻”,实在是令人感动。

青团、客家艾叶菜

经过反复辨认,基本可确定电视中的“蒿子”应为艾蒿,五月艾。江南一带及客家地区以艾蒿为原料做的风味小吃还有青团、清明果、艾米果等。清明时节也用于祭奠先人,寄托哀思,又附加了特定文化含义。读过一份很文青的青团制作介绍:“艾叶捣烂后挤压出汁,与纯糯米粉拌匀揉和制作而成的。一搡一翻之间,碧绿的艾草汁与米香混合成一体,揉捣成软糯的青色团子,油绿如玉,糯韧绵软,清香扑鼻”。我辈光看着这文字描述已十分神往,江南游子又“能不忆江南”?

艾草有股特殊的清苦浓烈的香味,很多人并不喜欢,但客家人喜爱,除了用艾叶做艾叶粄,也用艾叶做成各种菜式:艾叶煎蛋、艾叶鸡汤、艾叶炒饭。客家民间认为艾草“祛风暖胃、清热解毒”,对女性更是“温经止血,散寒止痛,调理月经等等”,所以艾草鸡汤已成为客家人餐桌上的家常菜,滋补营养菜,更是客家女人坐月子必不可少的。

值得指出的是,清明果等也有用菊科鼠麴草属鼠鞠草或蒿属的香蒿、白蒿作原料的,至于味道更浓烈的黄花蒿(即提取青蒿素的臭蒿)就几乎没人能容忍了。本文主要谈艾蒿。

艾蒿的化学成分

植物在生长过程中会生成生物碱等次生代谢物,这是植物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对生态环境的适应结果,一些次生代谢物有助于抵御病原微生物的侵袭,对抗昆虫的危害、草食性动物的采食。比如说,有些植物化学成分可致食草动物食用后会引起不适、中毒反应,此类植物一般同时会进化出特殊气味、味道、警戒色;而食草动物则进化出辨别、拒食有毒植物的本能,这就是神奇的协同进化。

人类本能也拒绝有刺激性、有苦味植物。古人也发现一些植物具有特定药用价植,象发现可退热、泻下、镇痛等功能的草药,其实都是因为植物所含的某些化学成分在起作用;因为古人知识及实践手段有限,对药物的毒性,尤其是慢性毒性认识不足。

有些人认为化学药可怕,草药纯天然安全,其实植物中就含很多的化学成分。艾蒿挥发油中已分析出过百种化学成分:α-蒎烯、β-蒎烯、水芹烯、柠檬烯、1,8桉叶素、蒿醇、龙脑、樟脑、石竹烯、氧化石竹烯、香酚、香苇醇、蓝桉醇、青蒿酮、侧柏酮、乙酸龙脑酯、薄荷醇、马鞭草烯、松油醇等,长长的清单。[1]象这些化学成分对人体的影响,有些是弄清楚了,但大多数还是不明白的。据文献报道,许多萜类和苯类物质会造成肝损伤。上面艾蒿挥发油成分中,樟脑、侧柏酮就是已知的有肝、肾、神经系统毒性的成分。

樟脑油具高毒性,内服0.5~1.0克可引起眩晕、头痛、温热感,乃至兴奋、谵妄等;2.0克以上在一暂时性的镇静状态后,即引起人脑皮层的兴奋,导致癫痫样痉挛,最后可由于呼吸衰竭乃至死亡;内服7~15克或肌肉注射4克,可致命。樟脑也有明确的肝肾毒性、生殖毒性。樟脑中毒之治疗方法一般为对症治疗,因其在体内解毒快,故常可救活。[3]樟脑的膳食暴露主要来自于一些香料物质,如罗勒子、芫荽、牛至、迷迭香、鼠尾草。欧盟食品安全局(EFSA)建议樟脑暴露最大限量每天不超过2mg/kg.bw。[4]

侧柏酮在菊科蒿属、唇形科鼠尾草,侧柏等植物中有发现。侧柏酮已明确有肝毒性及神经系统毒,α-侧柏酮小鼠的毒理学研究显示半致死量LD50为45mg/kg。欧盟、美国、加拿大均对食品及饮料中侧柏酮限量有规定。[4] [5]

中医典籍中的艾叶

艾草有特殊清苦浓烈气味,这使它很容易成为古人采草药的目标,早在诗经即有“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孟子》云:“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神农本草》收录:白蒿(艾)味甘平。主五脏邪气,风寒温痹,补中益气,长毛发,令黑,疗心悬,少食,常饥。久服,轻身,耳目聪明,不老。生川泽。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曾写道:“艾以叶入药,味苦,无毒。理气血,逐寒湿,止血安胎。”

现行的《中国药典》收录了艾叶:【性味与归经】辛、苦,温;有小毒。归肝、脾、肾经。【功能与主治】温经止血,散寒止痛.外用祛湿止痒。用于吐血,衄血,崩漏,月经过多,胎漏下血,少腹冷痛,经寒不调,宫冷不孕;外治皮肤瘙痒。醋艾炭温经止血,用于虚寒性出血。【用法与用量】3~9g。外用适量,供灸治或熏洗用。[2]

艾叶中毒是比较明显且容易重复,因此古人也观察到,宋代苏颂《本草图经》指出:“近世亦有单服艾者,或用蒸木瓜丸之,或作汤空腹饮之,甚补虚羸。然亦有毒,其毒发,则热气冲上,狂躁不能禁,至攻眼有疮出血者,诚不可妄服也。”从描述看,可能是神经毒性及黄疸。到了李时珍时,他依据车轱辘理论辩证:“苏恭言其生寒,苏颂言其有毒。一侧见其能止诸血,一侧见其热气上冲,遂谓其性寒有毒,误矣。盖不知血随气而行,气行则血散,热因久服致火上冲之故尔。夫药以治病,中病则止。若素有虚寒痼冷,妇人湿郁带漏之人,以艾和归、附诸药治其病,夫何不可?而乃妄意求嗣,服艾不辍,助以辛热,药性久偏,致使火躁,是谁之咎与,于艾何尤?”李时珍的后世同乡,广中医中山中医院梅全喜教授大赞李时珍对“艾叶有毒偏误”进行了纠正并提出了艾叶的“温中、逐冷、除湿”功效,推动艾叶广泛应用,“艾叶性味苦、辛、温,无毒,这在今天已是中医药界众所周知”。[6]梅全喜也是艾叶的研究者之一,出版有《艾叶》专著,查阅其综述《艾叶化学及药理研究进展》(2006),没有一句提及近年关于艾叶毒副作用研究进展,[7]有些中医教授的节操真不如性工作者。

《中华本草》则收录了艾草毒性,这是一些现代研究结果:“艾叶油小鼠灌胃LD50为2.47ml/kg,腹腔注射为1.12ml/kg。艾叶所含挥发油对皮肤有轻度刺激作用,引起发热潮红,口服能刺激胃肠道分泌,口服干艾叶3-5g可增进食欲,但大剂量可引起胃肠道急性炎症,产生大量恶心呕吐,若大量吸收后可引起中枢神经系统过度兴奋,出现谵妄、惊厥及肝损害等。由于神经反射性的变化,以及血管壁本身受损,可招致子宫充血、出血,妊娠时甚至流产。” [3]

艾叶不良反应

临床报道的艾叶不良反应:中毒量:18g-45g,中毒潜伏期1-4h。口服大量艾叶后,30min可出现中毒症状:喉头干渴、恶心、呕吐,继而全身无力、头晕、耳鸣、四肢震颤,严重者可致死。孕妇可致出血或流产。慢性中毒有感觉过敏、共济失调、幻想、神经炎、癫痫样痉挛等症状。[8]

病例1:一患者服艾叶后出现黄疸、出血、肝脏重度受损,终致死亡。病例2:一患者以陈艾6根(约80g),空腹煎服,10min后感头昏,30min后感胸闷,呼吸急促,抽搐,面色苍白,抢救无效死亡。[8]近些年关于肝损伤的研究也明确指出艾叶是致肝损伤草药。

确有疗效的有毒中药研究

据统计,《中国药典》及部颁标准中成药含艾叶成分的有70多个,特别是妇产类中成药,声称“调经、暖宫、保胎…”;另一方面是临床不断发现有中毒的,尤其是致肝损伤病例,卫生、药监部门对此不是及时展开调查,通报并禁用,而是将其艾叶纳入“2009年973项目《确有疗效的有毒中药科学应用关键问题的基础研究》”,“研究其‘量--时--毒’关系,为临床安全用药提供实验数据和文献依据”,翻译一下,这类研究的目的是为了给毒中药洗白或找出其未产生急毒性的最大安全投毒量。承担该项研究的有山东中医药研究院、山东中医药大学、天津中医药大学等单位,进行了一系列的动物实验。

其中一项艾叶单次给药致小鼠肝毒性实验,艾叶水提组分在8.0、5.6、3.92、2.74、1.9、1.33g/kg剂量范围内、艾叶挥发油组分在0.34、0.27、0.23、0.19、0.15、0.13mL/kg剂量范围内,对肝组织产生明显损伤,且随剂量的增大,ALT(谷丙转氨酶)、AST(谷草转氨酶)升高显著。高剂量水提组分和挥发油组分ALT及AST分别在2h、6h达高峰,持续72h。[9]

一项艾叶短期多次急毒性小鼠实验,水提组、挥发油组分别按高、中、低剂量分组:9.0、4.68、1.17g/kg,1.25、0.50、0.13mL/kg连续灌胃7天。结果:ALT、AST在给药后1天即有明显升高,3天肝损伤明显,可持续到7天。与正常组比较,给药后7天之内,艾叶水提组分和挥发油均可造成明显的肝毒性损伤,表现ALT、AST、AKP、TBI升高,ALB降低,肝体比值增高;呈现明显的肝毒性“量一时一毒”关系;肝毒性作用程度挥发油>水提组分。[7]如果按不同动物间剂量换算关系,成人/小鼠每千克体重剂量折算系数0.11,上述小鼠实验的剂量对应60kg成人剂量分别为59.4、30.9、7.72g,这数据跟临床报告中艾蒿中毒剂量相近。[10]

另一项艾叶喂大鼠的长期毒性实验,连续21天分别给140只大鼠灌胃高、中、低剂量的艾叶水提组分和挥发油组分样品,观察一般状况,检测血常规、血生化指标,剖杀部分大鼠,取重要脏器进行常规病理检查。其余停药后继续20天恢复期观察。结果实验组大鼠体重下降,饮食、饮水不佳,血ALT、AST、AKP、TPC 增高,ALB 降低、A/G

比值降低,肝脏重量和肝体比值增大,病理检查可见不同程度的肝脏病理组织损伤;肝毒性损伤程度与给药剂量呈现一定的剂量依赖相关性;以挥发油的损伤最大;经过20天恢复期观察,上述部分病变不可逆。[11]

艾蒿的生殖毒性研究

2012年,香港中文大学、威尔士亲王医院等机构合作的一项动物实验发表在《Human Reproduction》,给怀孕小鼠喂养常用草药评估其安全性。其中涉及艾叶的实验结论是:艾叶在早期妊娠有更多的不良反应;在胚胎植入后期,艾叶显著减少母鼠的体重增加和增加早期胚胎吸收率(即死胎率);还观察到显著的致畸性增加。[12]     部分中药材有胚胎致畸性(局部图,有裁剪)

含艾叶成分的中成药据统计,《中国药典》及部颁标准中成药含艾叶成分的有70多个,尤其集中在妇产类中成药,声称“调经、暖宫、保胎、产后调理…”:滋肾育胎丸、安坤赞育丸、调经化瘀丸、定坤丸、妇康宁片、妇科金丹、十珍香附丸、舒肝保坤丸、玉液丸、保胎无忧散、健神片、暖宫孕子丸、千金保孕丸、白花蛇膏、参桂鹿茸丸、醋制香附丸、参茸保胎丸、七制香附丸、嗣育保胎丸、培坤丸、益坤丸、保胎无忧片、伤湿解痛膏、安阳固本膏、少林正骨精、舒乐热熨剂、内补养荣丸、十二太保丸、胎产金丸/丹、保胎丸、调经白带丸、调经丸、妇科通经丸(保坤丹)、妇科白凤片、愈带丸、妇康宝口服液、健身安胎丸、乌鸡丸、安胎益母丸、复方热敷散、妇舒丸、补血调经片、妇科白凤口服液、更年舒片、白凤饮、妇科养荣丸(浓缩丸)、甘露膏、天紫红女金胶囊、乌金丸、玉液金丸、祛风湿止痛散、加味生化颗粒、毛鸡补血酒、乌金片、调经益灵片、闽东建曲、郑氏女金丹、妇宝金丸(妇宝金丹)、艾附暖宫丸、妇科通经丸、化症回生片、妇宝金丸、调经益灵胶囊。(不含艾条及外用药)[2] [13]

早些年还有将艾叶蒸馏制成艾叶注射液,应用于治疗支气管哮喘、迁延性肝炎、慢性肝炎和肝硬化等。

如果李时珍时代无知还说得过去,近几十年,科学快速发展,关于艾叶的毒性,不管是化学成分、临床不良报告或动物实验均可证实,然而,中医药界丝豪不为所动,监管也无所作为,任由这些含肝毒性、生殖毒性成分草药年复一年的作为调经、保胎、产后调理药去残害女性。973项目也不过是为中药继续下毒提供实验数据及文献依据。这一切说明:中医药界没人性,没自净能力。

艾蒿食材的安全替代品:茼蒿

如果有人说:“我明白了,艾蒿有肝毒性,不安全,但家里老人坚持要做青团呢,几十年的传统,老人不愿意中断,怎么办?”一种最可行的办法是到超市、菜市场买茼蒿替换,同为菊科的茼蒿属茼蒿,跟艾蒿有很相近的形态、味道,然而作为一种人工种植的蔬菜,茼蒿非常安全。

小结

江南的蒿子粑粑、青团,客家的叶粄、艾叶菜用的一般是艾蒿,艾蒿有一种特殊的香气,源自其挥发油成分。艾蒿挥发油检测出100多种化学成分,其中樟脑、侧柏酮是有明确肝肾神经毒性。

艾叶在中医使用非常普遍,从女性调经、保胎、产后调理,到治肝炎、癌症,光中成药即有70多个药方,艾叶临床不良反应报道恶心、呕吐、胃部不适、腹泻等日益增多,甚至有因过量(也不过80g)服用致中毒性肝炎而死亡的病例报道。

在明知艾叶存在肝毒性、生殖毒性,卫生、药监部门不是发布警告,而是将艾叶“量-时-毒”关系纳入973计划研究,其目的是为该草药洗地或寻找不致产生急毒性的合理剂量。这些研究的结果也证实艾叶在剂量不太大的情况即可致小鼠肝损伤。明知艾叶有肝毒性,中医药界丝豪不为所动,监管也无所作为,任由这些含肝毒

性成分草药年复一年的作为调经、保胎、产后调理药去残害女性。这一切说明:中医药界没人性,没有自净能力。

参考资料

[1].陈小露,梅全喜,艾叶化学成分研究进展,药学进展,2013.12 Vol. 23

[2].中国药典,2010版

[3].中华本草[4].Regulation (EC) No 1334/2008 of the European Parliament and Council of 16 December 2008, European Commission.

[5].FDA Regulation 21 CFR 172.510 –Food Additives Permitted for Direct Addition to Food for Human Consumption. FDA (2003).

[6].梅全喜,试论李时珍对艾叶的认识和应用,李时珍研究集成,2003

[7].梅全喜,艾叶化学及药理研究进展,中成药,2006.7

[8].竺叶青等,常用中草药不良反应及其防治,上海医科大学出版社

[9].孙蓉,艾叶不同组分单次给药对小鼠肝毒性“量一时一毒”关系研究,中国药物警戒,2011.7

[10].孙蓉等,艾叶不同组分对正常大鼠长期毒性实验研究,中国药物警戒, 2011.7

[11].孙蓉等, 艾叶不同组分多次给药对小鼠肝毒性“量一时一毒”关系研究,中国药物警戒第8卷第7期2011年7月[12].Chi Chiu Wang, Safety evaluation of commonly used Chinese herbal medicinesduring pregnancy in mice, Human Reproduction, Vol.27, No.8 pp.2448–2456, 2012

[13].卫生部部颁标准


文:远离中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