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与苏轼最终“分道扬镳”,到底有什么恩怨?

在北宋历史上,章惇是一个很有争议的人物。元朝修的《宋史》将他与秦桧同时列入《奸臣传》里。但是,他主政期间不仅造就北宋的“盛世”,还在军事上取得不小的战绩,可谓一代铁腕政治强人。

章惇,字子厚,号大涤翁,浦城(福建南平)人,其父为北宋中期政治家、改革家、银青光禄大夫章俞。一生性格豪爽率真,学问广博精深,文韬武略无所不学,在贵族间名望颇显。嘉佑二年科举进士及第,但因当年的状元是其族侄章衡,章惇深耻出于后辈之下,就拒不受敕,直接扔掉敕诰回家,两年后重考得第一甲第五名,授为商洛县令。苏轼曾赞他:奇伟绝伦。

其实,章惇与苏轼曾为至交,情同手足,可惜苏轼曾被章惇构陷,几乎置于死地,两人的友谊最终“分道扬镳”,难以收场。

那么,章惇与苏轼到底有什么恩怨呢?

两人早期的友谊

苏轼与章惇同为嘉祐二年(1057年)进士。中进士后,苏轼授凤翔府签书判官,两年后,章惇也授陕西商洛令。二人的官位差别不大,且做官的地方也相邻,因此相交以善,经常一起出游。如《书游仙游潭》一文:“嘉祐九年正月十三日,轼与前商洛令章惇子厚同游仙游潭。始轼再至潭上,畏其险,不渡,而心甚恨之。”给出了游仙游潭的时间,以及对不敢渡仙游潭表示很遗憾。

对于此事,《东都事略》则载:

章惇字子厚,建州浦城人也。始生,族父得象竒其风骨,以为必贵。举进士甲科,知商洛县。尝与蘇轼同游南山,抵仙游潭。潭下临绝壁万仞,岸甚狭。惇推轼下潭书壁,轼不敢。惇履险而下,以漆墨濡笔大书石壁上曰:“蘇轼章惇来。”轼拊惇背曰:“子厚必能杀人。”惇曰:“何也?”轼曰:“能自判命者,能杀人也。”惇大笑。

《宋史》也载:

……与蘇轼游南山,抵仙游潭,潭下临绝壁万仞,横木其上,惇揖轼书壁,轼惧不敢书。惇平步过之,垂索挽树,摄衣而下,以漆墨濡笔大书石壁曰:“蘇轼章惇来。”既还,神彩不动。轼拊其背曰:“君他日必能杀人。”惇曰:“何也?”轼曰:“能自判命者能杀人也。”惇大笑。

先不论这几则笔记式游记的史实真假,但从能携手一起游山玩水可以看出两人的友谊不同一般,也暗示章惇的凶狠。

不过,据史料载,两人直到三十岁才定交。嘉祐六年(1061年),苏轼举制科,以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节度判官厅事。次年秋,刘敞于长安主持解试,苏轼和章惇负责试务,两人正式订交。

此外,还有很多记载表明两人的关系十分亲密。

如《道山清话》载:“子厚与苏子瞻少为莫逆交;一日,子厚坦腹而卧,适子瞻自外来,摩其腹以问子瞻曰:公道此中何所有?子瞻曰:‘都是谋反底家事。’ 子厚大笑。”

《池北偶谈》载:“子厚为商州推官,子瞻为风翔幕签,因差试官开院同途,小饮山寺,闻报有虎,二人酒狂,同勒马往观,去虎数十步,马惊不前。子瞻乃转去,子厚独鞭马向前,取铜锣于石上戛响,虎遂惊窜。谓子瞻曰:‘子定不如 我。’”

再如,治平元年(1064年)章惇任满,离任时访苏同游,有《游终南题名》日:

自长安率苏君旦、安君师孟至终南谒苏君轼,因与苏游楼观、五郡、延生、大秦、仙游,旦、师孟二君留终南回,遂与二君过漠陂,渔于苏君旦之园池,晚宿草堂。明日,宿紫阁,惇独至白阁废寺,还复宿草堂。间过高观,题名潭东石上。且将宿白塔,登南五台与太一湫,道华严。趋长安,别二君,而惇独来也。

两人中期的友谊

宋神宗即位后,因内有民乱,外有强敌,北宋内部弊端百出,一时陷入困境。为了改变这一被动局面,宋神宗决定改革。章惇就是在这时被推荐给变法主将王安石的,自此一生追随。

但是,由于此时把握朝政的是保守派势力盛,随着新旧两党的争斗越演越烈,不久王安石就被迫“退让”,章惇开始得以扶摇直上,成为变法派里的“顶梁支柱”,但他基本上还是在外地任职,还没接触变法核心。

熙宁末,时任三司使的章惇以中丞邓绾论而出知湖州,当时苏轼调任徐州,章惇赴任时路过徐州,两人相聚。分别时,苏轼作诗慰藉章惇。其《和章七出守湖州二首》诗曰:

方丈仙人出渺茫,高情犹爱水云乡。

功名谁使连三捷,身世何缘得两忘。

早岁归休心共在,他年相见话偏长。

只因未报君恩重,清梦时时到玉堂。

绛阙云台总有名,应须极贵又长生。

鼎中龙虎黄金贱,松下龟蛇绿骨轻。

(君好炉火而饵茯苓。)

霅水未浑缨可濯,弁峰初见眼应明。

两卮春酒真堪羡,独占人间分外荣。

可见,两人的关系还是十分密切的。

元丰二年(1079)七月,苏轼深陷“乌台诗案”,王珪等人欲置苏轼于死地,身处新党阵营的章惇不怕受牵连,为他力争。周紫芝《太仓梯米集》载:“余尝见章丞相《论事表》云:‘轼十九擢进士第,二十三应直言极谏科,擢为第一,仁宗皇帝得轼以为一代之宝,今反置在囹圄,臣恐后世谓陛下听谀言而恶讦直。”

叶梦得《石林诗话》载:

元丰间,苏子瞻系大理狱。神宗本无意深罪子瞻,时相进呈,忽言苏轼于陛下有不臣意。神宗改容曰:“轼固有罪,然于朕不应至是,卿何以知之?”时相因举轼《桧诗》“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惟有蛰龙知”之句,对曰:“陛下飞龙在天,轼以为不知己,而求之地下之蛰龙,非不臣而何?”神宗曰:“诗人之词,安可如此论,彼自咏桧,何预朕事!”时相语塞。章子厚亦从旁解之,遂薄其罪。 子厚尝以语余,且以丑言诋时相,曰:“人之害物,无所忌惮,有如是也!”(时相,王珪也。)

此外,除《续资治通鉴长编》外,王巩《闻见近录》也载苏轼被贬黄州后,神宗要起用他,王珪进言退朝后,章惇质问他“相公乃欲覆 人家耶?”王珪说:“舒亶言尔。” 章惇讽刺他:“亶之唾亦可食乎?”

神宗去世后,继位的哲宗年幼,坚决反对变法的高宣太后把持朝政,就这样,主张变法的改革派遭到清算,章惇也被贬至汝州任知州。

自此,章惇与旧派结下了不解之仇。《宋史》载:自章惇出知汝州,“七八年间,数为言者弹治”。

直到元佑八年(1093年),高宣太后去世,亲政的哲宗倾向于变法。于是,曾经的变法骨干章惇,立即被调回京城,并被任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长期受到压制的章惇采取极端措施报复元佑党人,也与反变法派士大夫决裂,同年好友苏轼的友谊也就走到尽头了。虽然苏轼没有直接参与弹劾章惇,但两人的立场不一样了,也没有像当初章惇援助他那样出手相助,而苏辙还直接弹劾章惇,二人的友谊荡然无存。

章惇恢复官职后,曾被废除的免疫法、保甲法、青苗法开始逐步恢复,改革开始显现成效,国家赋税政收入逐年大增长,府库钱粮充裕。见国内安定,章惇果断出击西夏,一举击溃对方五十万大军,取得平夏城大捷和天都山大捷,收复西夏首都门户天都山,西夏被迫向大宋求和。北宋对西夏进入战略进攻阶段,完全掌握战争主动权。

据《宋史》载:居相位的章惇,“协谋朋奸,报复仇怨,小大之臣,无一得免”。苏轼兄弟也在其中。

绍圣元年(1094年),苏轼被贬惠州,绍圣四年(1097年),再贬儋州。直到徽宗即位后才得以大赦。苏辙也被贬至汝州、袁州、南京、筠州等地,直到绍圣四年(1097年),再被授予化州别驾,在雷州安家。

尽管苏轼兄弟被贬那么远,章惇仍然经常刁难。如宋罗大经《鹤林玉露》载:“苏子瞻谪儋州,以‘儋’与‘瞻’字相近也。子由谪雷州,以‘雷’字下有‘由’字也。黄鲁直谪宜州,以‘宜’字类‘直’字也。此章子厚联谑之意。”

两人晚期的友谊

在惠州期间,由于苏轼豁达的人生态度,加上寄情山水,心情也开朗不少,“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常作岭南人”(《惠州一绝》)。他开始筹资修建自己的房屋,“已买白鹤峰,规作终老计”(《迁居》),将家小也迁到惠州。

高兴之余,他写下了《纵笔》一诗:“白头萧散满霜风,小阁藤条寄病容。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

谁知,却有人将《纵笔》上呈朝廷。身居相位的章惇看到此诗后,阴险地说“苏子瞻尚尔快活。”

于是,他一手操纵,在哲宗绍圣四年(1097)将苏轼再贬为琼州别驾、昌化军安置;将苏轼由惠贬儋。这时的苏轼已经六十二岁了。

苏东坡到达儋耳,察访使董必按照章惇的命令,将苏轼从住房逐出,苏轼不得不在槟榔林中露宿。最后还是友人和学生的帮助,苏轼才购买土地,建了五间瓦房,名之为“槟榔庵”。

然而随着宋哲宗的去世,北宋的辉煌盛世也就此戛然而止了。由于章惇之前曾反对立端王赵佶为帝,所以在宋徽宗赵佶继位后,章惇就遭到了清算,被贬为雷州司户参军,后又被移为湖州团练副使,最终逝世于贬所,享年七十岁。而在章惇死后二十年,北宋王朝也随之而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