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诗人兼剧团团长在东山口的“奇葩”人生

小友第一次见到麦团,心里大惊:天啊,他好敢穿啊!后来在办公室和他玩过一次游戏,觉得整个人都释放了,充满能量。麦团长这个人,是真的很神奇。

每个人都希望人生有躁动和释放,多一些谈资,可同时也害怕成为别人眼里的“怪咖”,被认为是“反常规”的人。然而,在友心人中二节活动上(关注友心人,回复“中二节”有活动详情哦!)就专门请来了一些“怪咖”,比如今天我们的访谈对象:80年代剧团团长麦荣浩。

80年代剧团是一个主张张扬个性的剧团,只表演好玩的戏,只做自己喜欢的戏。它成立于2005年,不牟利,不妥协,不拘泥于场地。队员有中学生、大学生和在职人员,以实验为目标,不停地探索人身上隐藏的能量,释放人内心压抑的一面。

这个神秘组织的领头人叫做麦荣浩,他不仅自身是个有故事的人,还能诱发出演员自己都没发现的一面。如果你的人生缺乏冒险和惊喜,阅读本篇keledoll对麦团长的采访,可能就是你发现自我的一小步!Let's begin.

(以下keledoll以k简称,麦团长以麦简称。)

80年代剧团

麦荣浩团长

K:嗨,麦团长!

麦:嗨,keledoll!

K:每次见面,远远看到麦团长走来,都会第一眼注意到麦团长有趣的打扮,这个装扮设计是怎么来的呢?

麦:遇到崔莹(麦荣浩妻子)之前其实我不怎么在乎形象。尽管大家从小都会教育人,不要驼背,长大不好看,不帅。但是我小时候全身烫伤了,觉得反正无论如何都不会帅吧(爽朗大笑),驼背就驼背了。直到23岁左右遇到崔莹的时候,我的心态开始发生改变。

麦荣浩和崔莹

K:遇到崔莹之后的改变,是什么样的呢?

麦:大学时期也有一个朋友告诉我怎么改变穿衣风格,但都是普通人眼里认定的“好看”。我按她说的尝试但不会有什么本质上的改变。但是崔莹有很好的美术视角,她从美外油画系毕业,思维和其他人不同。我们一起做剧团,她会替我做戏服,一开始我演戏才穿,后来慢慢觉得平时也可以这样穿,然后就发现自己真的有点不一样,这种打扮形成一种独到的东西——人家看到我,总以为我是在去表演。

我的衣服都一直在变。比如这顶跟我很久的帽子上,最初都只有这些布料(崔莹有自己的艺术触觉,设计了各种形状),后来在四川找到一根草,又发现可以加上麻将,经过一年多慢慢变成这个样子。

K:你的剧团为什么叫“80年代剧团”呢?

麦:其实很简单,我1980年出身在香港,所以是80年代剧团。有趣的是那一年有两个很厉害的人去世,一个是披头士的John Lennon,另一个是德国导演法斯宾得。而且我爸爸是约翰列侬的粉丝,所以我猜想过,我是不是他们其中一个转世投胎来的?

K:我觉得好多人都会对戏剧和表演感兴趣,但可能缺乏一个入门的机会,你最开始是怎么接触戏剧的呢?

麦:做戏剧的脉络是从小学三年级参加全香港朗诵比赛,学校集体朗诵项目拿了季军开始的,那是我第一次表演。小学五年级时,每个学生要选一种课外活动,大部分男孩喜欢去踢足球,女孩子喜欢唱歌跳舞,而我当时选了戏剧,但进去以后才发现情况很搞笑——好像除了我自己是主动去做戏剧的以外,其他人都是被调剂进去的。

可能因为他们都是非自愿而我是主动的,所以我的表现也会比较好,很开心。那两年的最佳演员都是我,但不是因为我演得好,一是因为我喜欢、二是比起其他同学更会背台词,台词很长(笑)。这就是我最初的戏剧经验。

做喜欢的事情 眼睛就会发亮啊

K:其实麦团长 19 岁的时候就在香港是有名的青年诗人了,完美符合了张爱玲说的“出名要趁早”,那关于你写诗歌的脉络是怎样的么?

麦:5岁我家搬到图书馆旁边,我妈每天都带我去图书馆,后来我就自己一个人去了。从 5 岁到 20 岁,每天起码有几小时泡在图书馆,一直到我离开香港,我常说自己是在图书馆长大的。

我从 14 岁开始写诗,初三开始在香港的校园报纸(全香港中学都能拿到)发表诗歌。还参加了当时影响很大的香港诗歌创作工作坊,我的老师是香港作家关梦南,从70后到现在的香港作家几乎有一半是他的学生。


十二月二十一日,拿起聶魯達《二十首情詩與絕望的歌》插圖本

My love, I will give to you it' s true

Althought I'm not sure what love can do——Neil. Young <my heart>

鳥兒在隧道外

鳥兒畫在天空

我看見了

我的詩

也是水彩

有一條彩虹在山巒間的童話詩

我們說很美麗很美麗很美麗的童話詩

那是我們最初看見的泡沫

那不是肥皂和水

我們看著水在我們指縫間流過

把腳垂在河邊

死亡在隧道畫著越閃越深沉的軌道的時候

我做妳摘星星的手

我們是隧道外邊的歌

聶魯達讚美的生命

一定是我們

00年12月  麦荣浩



K:不知道是什么动力让你开始写诗?你开始写诗的那个场景是什么样的呢?

麦:要说开始写诗的场景,就是15岁时在学校不顺开始写作的经历。我小学成绩优异,中学去了香港名校分进精英班,一路顺风顺水,但中学第一个学期开始考不好试,那时的我去问了班主任,“为什么我会这样子呢?会不会分班分错了?”这个老师当时也确实没处理好,她说:“有可能的。”

除了成绩之外,大家可能都经历过,学生团体会有欺凌的现象,中学二年级时整个班都喜欢欺负我,往我身上丢垃圾什么的。初中三年级时,他们好像又玩腻了,就没有怎么做了。

那时起,也是因为内心的苦闷吧,我开始投稿。第一篇就刊登出来了,后来就一直写作发表文章。从我第一篇文章登出来以后,我在学校整个地位都改变了。到高中一年级时,我已经是学校的明星,上上下下基本没人不知道我,会有人跑过来说我好喜欢你。以前那些欺负我的同学,我有时候感觉,他们看到我反而会害怕。

K:你以前有和我说过,自己小时候拿青年艺术比赛的诗歌中有挺多情色的意象,这是怎么来的呢?

麦:那首诗叫《潜》,其实也不是特地写情色的,有些东西你不会无缘无故提起,你不会把你内心过去的东西随便放出来。让我把那些意象释放出来的是Pink Floyd的音乐,仿佛有吸毒的感觉(可以参考他们的专辑<Dark side of the moon>),借由迷幻的感觉,仿佛梦见以前的自己发生的事情。

诗歌一开始是说我在游泳池边,想着要不要跳进水里,当我跳进去,看见以前在医院里发生的事情。我1到5岁身体不好,经常呆在医院里面——以前和护士相处的经历,做手术的经历,还有联想到19岁的时候割包皮的经历——这也是我从没和人说起的经历。就记得割包皮的时候还和护士聊天,要和护士做爱啊什么的。诗歌把这些全都联系在一起,真实世界和梦境里的事情都联系在一起了。


《潜》(节选)

“手在水面轻拨

心在体内加速

(跑,兔子,跑吧,)

如果在水中使劲挖掘

(掘一个洞便潜入去吧!)

那是无谓的

因为经过折射的泳池水

永远是药水蓝,正如

你每次踏进游泳池

那颤抖的犹疑

与每次走到医院门前一样

而透明的池水包围着你和其它泳客

方便之门永远大开,

你每次挣扎完后

都无可避免要一头栽了进去:

——每次走进医院

就想到医生会翻开我的睪丸

她的手很美

但不代表我不会害怕。

小时候,我第五次动手术,四岁的时候,

一个漂亮的学护姐姐说请我吃糖,

叫我不要害怕。

后来,姐姐没有请我吃糖,我进了疗养院,

但我没有害怕。

我有一个在医院认识的女朋友,

她曾经说自己是医生,

后来说自己是护士,

直到我发现她其实是病人

母亲当清洁杂工

在别间医院。

我问她我真的会患癌吗?

她摸着我的睪丸说自己可能患爱滋

我就幻想和她做爱。

(此刻耳边没有声音

四围都是蓝色的暗影。

我看到很多脚,

很多散失的头发,

((我的脑神经哭喊得像山羊))

一件三点式泳衣向我飘来

我寻找泳衣那美好身段的主人。

但水中的寂静已超过五十秒

我还要为什么而不上水呢?)


这些东西是有很大争议性的。那时候评委、前辈在争论,这样一首诗应不应该给他冠军。因为有人会觉得里面有色情的东西在,觉得不能给冠军什么的,最终给了亚军的。

K:麦团后来怎么又去做戏剧了呢?

麦:19岁的时候有人采访我说,“听说你是80后最好的诗人”。那时起我就在想,我未来要干什么?我希望,将来我做的事可以和更多不同人合作,而且那时看了很多电影,接触戏剧,于是就想可以当编导。

前辈们知道我这个想法,碰巧 2000 年香港在做一些不同形式的诗歌活动,比如多媒体朗诵会,就有人找我导诗剧,于是我把我的诗剧放上网络。那时候网络刚开始流行,帮我飞快地找到一帮厉害的演员,在台前幕后合作着。那一年的时间就在香港的中学和大学巡演,此中有香港艺术发展局的基金支持。

K:现在办了80年代剧团,那还有创作诗歌吗?

麦:昨天我才看完村上隆的《盾》,那本书讲,什么样的东西才是你人生的盾呢?对我来说,我的盾就是诗歌。那是一种你觉得能够保护你,你坐在旁边会感觉安全的东西。

我20岁开始做戏剧,开始之后写诗就越来越少。那时候香港很多前辈都觉得很可惜,好像作为诗人的脉络消失了一样。这几年我有开始重新写诗,慢慢积累。

因为做独立戏剧是一件外人看来很“傻”的事情,一是不会有很安定的生活,二是可能经济上没有太多出路,你会看到以前的同学都有比较好的发展。反正都是因为不顺的时候多了,这个时候就很自然会想到写诗。“诶,我还能做什么呢?”“我还能写诗。”

我通常都是在最迷茫的时候或最不开心的时候写诗,而且那时候的诗是写得最好的。当觉得自己比较不顺的时候,很自然会想起它。路走得很好的时候,你未必会想起诗歌。

K:写诗是完全向内的,戏剧是完全向外的。其实两种状态是怎样的呢,我挺难理解的?

麦:排戏就像有一个放大的自己,像是一个巨人。去香港演出前,我都感觉自己要倒下了,累得已经换了衣服打算倒下。但是去到那个地方开始做戏的时候,我就很受感染,原地满血复活。和他们一起做完戏剧练习后我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还有我去乌镇戏剧节时,那是十月份,天气已经比较冷,我感冒了,早上起来已经觉得不行了,结果画好妆去演出时就很有活力,好像什么事都没有。演完3小时以后才发现我真的生病了。

写作的时候就反过来了。其实我挺害怕写专栏,虽然我知道这是适合我的事情,但我每次写完文章以后都感觉很消耗我(仿佛身体被掏空),写诗之后也同样,我甚至会生病。我记得有次在学校写一首诗,之前好好的,写完以后我发烧了。

另外诗歌会比较多谈及个人经验。戏剧方面我会接触更多社会性的议题,而不是个人议题。

K:可以介绍一下你做戏剧的脉络吗?你一开始就做实验戏剧吗?

麦:一开始做戏有剧本,因为我本来就是写文字出身,对我来说文字就是“盾”,有足够安全感,但当我足够安全的时候就会把剧本抛开。

80年代剧团刚开启的时候,我们第一部戏也是改编王来雨的诗歌做剧本,当时就做他的诗剧。从第二个戏开始就没有剧本了,灵感来自法布尔那本小说《昆虫记》。当时每个演员要研究一种昆虫,去探索肢体和精神上怎么表现出那种昆虫。每次排练我都是和他们做不同的练习,和他们做brainstorming的东西。我们那时候就没剧本,每个演员要建立起他自己的角色,再把它整合起来变成一个完整的演出。这个方法基本上就是即兴集体编作演出。

当我做第三个戏的时候,真可谓“从什么都没有开始,从什么都没有结束”。它叫《逍遥游》,和过往做表演的方式不同,它的制作过程是整个剧组一起去旅游,由不同的演员每次在广州选一个地点,一起去游玩,每当游玩了个把小时候,我们就开始思考是不是可以做一些东西呢?然后就即兴做一些戏剧游戏,聊天啊什么的,甚至在南海寺庙里面排练。

整个发展过程其实很慢,主要都从旅游开始,很自由散漫,很放肆的创作。到我们差不多要演出的时候,就把我们之前想过的,或者做过练习的东西整合起来,变成一个串起来的戏。

不过当时对于观众互动部分还不够注意。所谓观众互动,应该是在十年前在东山区做戏之后才有的。

那部戏就在原来东山口地铁站f出口的公园,那里有个很大的喷泉,我们用小丑戏的方式去讲东山以前很多个故事,观众主要是东山的居民。

本来只想在地铁口做个演出,正好我们在水荫路东风公园玩的时候看见一个老公公在玩空竹,觉得很有意思,就过去表示有个演出希望可以请他参与。结果老公公说,我孙儿也是做演出的哦,他在上海戏剧学院做导演。他孙儿过来后说,“你们就是八十年代剧团啊,找你们好久了!”原来他在上海看到我们的报道却没法接触到我们。于是就约好一起做街头表演。第二天见面,他们就带我们走东山口,给我们讲爸妈那一代的很多回忆,他们从小到大的故事,介绍他在东山从小长大的朋友们给我认识。

东山街头演出

K:有没有你遇到过一些有趣演员的故事?

麦:有。两个。

一个是李飞,《瘟疫王》的男主角(想起来最好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几个演员在面试,我就问,你们想演什么角色?有的人说没所谓啊,导演你安排就好。有些人说,就演男二号、女二号啊。只有李飞他和我说,他一定要当男主角,不当男主角就不演了。我就觉得他挺有意思的,我就选他了。

李飞 瘟疫王

后来他就天天弹吉他,跳街舞,很疯的。有一阵子他天天在我们家睡,天天很吵,终于楼下有人上来拍我们的门,他和对方鞠躬,说:“谢谢你让我吵你一个星期,现在才上来。”

他有点像多动症的小孩,但你让他当男主角时他就很认真,看上去好像不会背东西,但他的台词很长很晦涩,他全都能记下来,而且好像可以完全明白那些诗歌一样。而且,他是美院的学生,其实美院的学生很不擅长背东西的,他们都是图像记忆嘛。

瘟疫王演出

第二个演员叫张琴芳。她是我们演《昆虫记》时的观众,看完戏说想要加入我们剧团的,当时她还是有点觉得自己不太行,说“我面试的话可能就当一个小配角吧”。我当时就回她短信,说了李飞的故事。她就回我说,好的明白我错了。后来,她成了御用女主角,很疯的,在舞台上会被她杀死的。

一个例子是,《逍遥游》演出的场地叫留芳园餐吧,当时是玻璃舞台,我们去看场地时和五个演员说,“你们每个人上去走一下台,30秒,你可以做任何事。”到她上台的时候,她拿起一个椅子,疯狂砸地。当时全场都呆了,还好玻璃没事。

第二个是别人找她合作,对方有个很甜美的角色,阿芳说我很黑暗很酷的,对方就说,我不想要这个风格。阿芳就说,如果你不是要我,那你找我干嘛?然后她接了戏,就把戏的基调改变了,观众觉得反响很不错。

她其实内心很有力量,崔莹和我说,阿芳会变成这个样子其实是你推她上舞台的。

张琴芳

K:所以9月16日,我们的中二节也在东山口举办。时隔10年你又回到这里做戏,你会打算怎么玩呢?

麦:中二节戏剧主题和情绪有关。我觉得,情绪很多时候都是外面有件事发生,你接触以后会产生相对应情绪变化。所以我在想怎么用一个大家感到很意外的方式,以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你面前,会怎么引起大家不同的变化。

(接下来是一些周边八卦~)

K:代大众问一句,做这个东西不赚钱,剧团怎么维生呢?

麦:其实做每个行业都会有人问你要合作的,商业的部分,十年前我真的不会希望有商业合作,我们几乎全部拒绝。当时觉得要做最纯粹的东西,不要商业化的。但现在知道怎么去协调,长大了就可以平衡。读艺术并不会“不赚钱”,只是有人好像什么都不愿意去协调的样子,其实这是人生处世方式的问题。

K:剧团有多少人呢?

麦:不会去计算的,50人吧。因为有流动,有新人加入。

K:怎样的人适合即兴戏剧呢?

麦:心灵很活泼的人。有两类人心灵很活泼,第一类是,我和你说了要做个什么东西出来,你可以想都不用想直接做,完全没有什么顾虑的;第二类是不断会有很多想法涌出来的。

K:因为有很多人觉得戏剧很难啊~不会做,你是怎么训练的?

麦:首先就和他们玩游戏咯,第二就是让他们发现自己其实是能够做的出来的。比如说可能你让他说出自己有什么特别的,他就说自己没什么特别的。然后你就说,呀你今天穿这个裤子卡通图案好有趣哦,你是怎么去找这个衣服的呢?

K:所以戏剧可以帮助大家挖掘自我潜能?

麦:对,因为挺多人是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的。导演要去发现演员本来有的东西,加强一下,而不是附加给演员什么东西。

K:如果比较难表达情绪的那些人,怎么表达情绪?

麦:喊叫!有partner好一点。

(觉得partner很难找吗?或者觉得不好意思叫喊?文章开头提到的中二节活动可以让你尽情地呐喊,释放自己。而麦团长也会在活动中有戏剧表演和戏剧工作坊两场活动哦!)

图片均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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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一小变」

读诗

诗歌好像慢慢淡出我们生活了

虽然不是每个人都像麦团一样会写诗

但我们可以来读读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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