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人很喜欢的海滩,在旧时人的眼中,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从昌城(昌邑)、寿城(寿光)、潍城(潍县)出发,一路向北,行进六十余华里,就到了那一世我们前往的去处。

到达之后,即可见众河入海之处,泥沙堆积,形成一方海滩。

这海滩,宽阔平敞、广袤无垠。

如果,要把这宽阔广袤具体化、数字化,那么,粗略估计,这海滩占地有数百顷之多、有千亩左右。

想想那百顷之多的海滩、那千亩左右的地域,该是怎样壮阔的情景啊?

虽然近海,但这海滩之水,来自河流,所以,全都是淡水,不是咸水。

水质地质,是这海滩肥沃多产的缘由之一。

借着这肥沃,海滩之上,多种荷花。

到了夏日,那一望无际的荷花,真是美不胜收的别样景致:

田田的莲叶,阔如车轮;

淡雅的荷花,大如圆盘;

清润的荷香,飘散数里。

莲藕成熟之后,肥壮如同手臂一般。运气佳,遇到少有的好藕,生吃起来,清脆如同梨子。不脆的莲藕,也不打紧,煮熟来吃,也是别有风味,有点像蒸熟的栗子,甜酥或不能及,但清香过之。

那一世,如果粮食不足,也可用藕充饥。

因为海滩土质肥沃,出产的莲子饱满坚实,成熟之后,会绽露在外。

莲子晒干,可以卖到药店,也可以卖到果子店。

那一世,这也是生活的收入。

荷叶采集下来,放在透风而日光照不到的地方,使其慢慢阴干。

那一世,阴干的荷叶,可以卖至酱园,也是贴补生活的小资。

说到荷之可卖,最好卖的,当然是莲藕了。

到了莲藕上市的季节,海滩出产的莲藕推积如山。

这些莲藕卖出之后,那一世,海滩田主种藕的获利,是耕作普通庄稼收益的翻倍。

海滩里面种荷,海滩的边上,也不会白白浪费,全都植了芦苇。这些芦苇,连亘数里地之长远。

芦苇刚长出来的时候,形状有点像笋的样子,不过是瘦身数倍后的笋;也有说,刚长出来芦苇像笔,仔细对比,其规格的确差不多,但是,将初生的芦苇比作笔,还是没有喻为笋那么写意。

到了秋日,芦苇长成,苇杆粗壮,如同细竹一般。

长成的芦苇,收割之后,可以编织成席子。

手艺娴熟、做事敏捷的妇女,一天可以编织一块一丈见方的完整芦席。

这样一张芦席,那一世,价值一钱银子。

编织芦席的芦苇,都是苇杆粗壮的,因为,这样的芦苇便于划割成席篾。

苇杆比较细的芦苇,也不会浪费,还可以绑织成苇簿。

修建房子时,梁椽架好,先以苇簿遮盖,再在苇簿上糊泥盖瓦,非常实用,十分牢靠,经三十年也不会腐朽。

那一世,芦苇还是生活中的实用品,而不是风情中的观赏物。

芦花如同棉花,收割芦苇之后,芦花也要收藏起来。

到了冬月,可以用芦花掩盖韭菜畦,防止韭菜根冬日冻死。

因为有芦花的遮盖,早韭得活,来年春日,成长茁壮。

如果本年的冬季不是那么冷、天气较为暖和的话,不需要等到来年春天,盖有芦花的韭菜畦,本年冬至过后不久,二寸长的嫩黄韭菜,就可以上市了。

那一世,芦花暖了韭菜,韭菜活了家口。

海滩之上,水浅的地方,则可以种植蒲草。

那一世,蒲草也大有用处。

蒲笋洁白,新鲜柔嫩,可以食用。

初冬之际,蒲草可以收割。

收割回来的蒲草长叶,可以编织成暖鞋,可以编织成包、编织成囊,还可以编织成蒲团。

当然了,这些编织的工作,那一世,也都是妇女们手工进行。

海滩上的蒲草与芦苇,不需要播撒种子。只要留下它们的根,季节到了,就会自然生长出来。

那一世,没有生态危急,也不怕它们绝迹断种。

蒲草、芦苇、荷花之外,海滩上还有成片的稻田。

那一世,种稻子的工作,都由男人负责。

插秧时节,打着光脚板、露出半截腿,站在泥淖之中的,都是大老爷们。

那一世,即便是农家的妇女,也要裹足。

在北方,裹足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南方的农家女子,似乎就没有这种残害身体的束缚。所以,南方女性在田地之间胼胝的辛苦,并不会少于男子。

海滩出产的稻子,碾出的米,是红色的。这种红色米,味道浓香,入口黏糯。

那一世,这米,被人们称为“香稻”。

海滩出产的“香稻”,比起专供皇室的御田所产的香稻来,颗粒要略微小一些。

出产“香稻”的海滩,距离京师千有余里。可惜的是,那一世,没办法把收割下来未曾碾皮的稻子进京城。不然,以此作为种子,在皇城之中,或许,也可以吃到自家播种的“香稻”。

顺着海滩,继续向北行进,慢慢就会进入渔港。

渔港之中,细草青葱。那时所见,鱼小得就如同树叶,虾小得就如同粟米。

那一世,乡村的小孩子,会在这里捉鱼捕虾。

抓捕到小一点鱼虾之后,有些当日就吃掉了;还有些,会把这鱼虾做成酱,慢慢食用。

大一些的活鱼活虾,还舍不得自己吃,会提到城市之中,卖掉换钱。

到了夏秋时节,渔港深处,会有很多的螃蟹。

捕捉螃蟹的方法也很特别,不需要用网打捞。每到夜间,在荆条笼子里燃起灯来,就会有大螃蟹引领着一群群的螃蟹,钻进荆笼。

那一世,还给那领队的大螃蟹起了名字,叫它作“头蟹”。

节令到了中秋,螃蟹最肥,团脐黄满。一直到重阳,螃蟹还有很肥的在。

有螃蟹的地方,一般都会有虾。水越深的地方,虾会越大。

这里的虾,长有一二寸,虾壳白亮、虾须银光。

那一世,这虾,被称之为白虾。

白虾去掉虾壳之后烹煮,煮熟的虾肉还是很白的。

白虾还可以做成干货。将白虾晾干之后,去皮,就成了那一世所谓的“虾米”。

这种“虾米”可以买到很远的地方。因为品质好,口味好,所以,这种“虾米”的名声和口碑也非常好,售卖的地域遍布各处。

循着渔港继续前行,就可以到达海滨。

那些在海滨猎鱼的人,有人是用网捞,有人是用钩钓。

近海的渔舟很小,就像浮在水面上的西瓜皮。舟舱中储水,捕到鱼之后,立即放入舟舱的水中。

出海十里以外的渔舟,都很大,一般长有三间屋的尺度。渔舟在海上飘荡,海浪跃舟而过,渔人坦然自处,没有半点惊惧。

美美的海滩啊,可惜,那一世未曾享受!

(本文据清人陈恒庆《谏书稀庵笔记》中的《海滩》一节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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