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报盛行的恶果,究竟谁来买单?

2020年2月29日,一大早,朋友圈就分为了两类人:“还我AO3!”大型哭诉现场和“AO3是什么”大型求解现场。

鉴于好多人现在还没搞清这件事的各个主体,先来扫下盲好了。

AO3:Archive of our own,一家为同人文学作品提供服务的非营利性网站,据统计已上传了超过500万份作品。AO3还在2019年获得了著名的雨果奖。

Lofter:国内最大的同人创作社区app

肖战:长得好看的流量艺人,代表作:电视剧《陈情令》、电影《诛仙》

简单说明一下事情的经过,一篇名为《下坠》的肖战王一博同人文被发到了微博上,据说里面内容涉及到了一些色情内容,引起了肖战一些粉丝的不适。

这些粉丝不熟悉同人圈也不认同,只觉得自己的偶像被写进了小说里被冒犯到,于是根据原文的链接找到了AO3这家全球性同人创作平台,利用公权力对“耽美”“同性恋”等文学题材的绞杀之势,发起对承载这部小说的网站,也是全球最大的同人站的举报。

作为一种不设限定的,普遍性的文化艺术创作,却由于一些特别的原因,很多同人创作的承载空间,日益萎缩。

在这种情况下,AO3扮演了越来越重要的“产粮”功能,是数万同人爱好者热爱的平台,包括且不限于欧美、漫威、日韩、同人图、原创耽美等各个行业各种作品的同人创作。

最终,这个网站以我们熟悉的方式消失。

所以这件事的影响可想而知,很多作者长年扎根这个自由的网站,有些读者在这片天地里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作者和画手。

AO3被墙对他们来说就好像被抄了家,怒火冲天两边立马开始了互黑互撕,从个人行为上升到各大平台和肖战本人。

战火甚至已经从原先的微博、AO3牵连到B站、LOFTER、晋江等许多创作平台,局面一发不可收拾,甚至部分粉丝还把这件事刷到了外网Twitter的热搜第一。

有人说凭借肖战的粉丝无法使一家外网轻易被墙,AO3被墙是赶上了3月净网行动,被有心人利用把锅扣到了肖战粉丝头上,目的是黑肖战。

暂且先不对AO3被墙到底与肖战粉丝的关系下定论,但举报确有其事,对同人圈发表恶意言论的粉丝出来道过歉,肖战工作室道歉也上了热搜,但已经造成的损失显然无法弥补。

我想说的是“举报”这一行为,尤其是恶意举报。

这一代年轻人,很多人都歪曲了“举报”本来存在的意义。

自己看不惯的就是错的,就要去“举报”。

太多太多的网民,都遇到过这么一种类似的情况:自己喜欢的游戏,忽然被下架被墙,自己喜欢的剧,忽然被禁,自己常用的软件,忽然被封。

“举报”“告密”,栖身于公权力之下为虎作伥、碾压异见群体,这是我们都熟悉的剧情,只是故事背景替换到了互联网时代的粉圈语境下而已。

“只有到了20世纪,我们才能见到这么大规模的告密、揭发、举报和出卖,而且全都不再需要羞愧。它们非但不可耻,反而还很光荣,因为整套价值必须重估,在崭新的最高原则底下,它们破天荒地成了美德。于是每一个告密者都能为自己的脆弱找到最大义凛然的理由,让自己安心;每一个出卖过其他人的,也都能在事后多年把往事推给那个时代的道德错乱。”

这段话出自梁文道为《档案:一部个人史》写的序中,作者在书中提到他在柏林墙倒塌之后拿到自己在东柏林时期档案的故事,他发现自己的一天,在什么地方吃什么东西见什么人都清清楚楚地被人记录了下来,而他自己,不过是个普通的学生而已。

这是当年东德国安部(Ministerium für Staatssicherheit,简称“斯塔西”,Stasi)的一份档案。这份档案的封面盖着“OPK”三个字母,意思是“作战性个人管制档案”(Operative Personenkontrolle)。而“作战性个人管制”,根据东德的《政治作战工作辞典》,它的意思是“辨识可能违反刑法,可能抱持敌意负面态度,或可能被敌人基于敌对目的而利用的人”。此类管制的目的,最简单的讲法,就是要回答“谁是谁”的问题。

“斯塔西”大概是人类史上网络发展得最庞大也最严密的国安机构,其正式雇员就有97000人,非在职的线民更有173000人。若以东德人口估算,平均每50个成年人当中,就有一个和斯塔西相关,若非直接替它工作,便是间接为它服务。在这样的一张大网底下,当年东德老百姓的生活真可谓无可逃于天地间。“斯塔西”如此规模,不只苏联的“克格勃”远比不上,就连纳粹时代的“盖世太保”也要自叹不如。

这是个古老而严密的监控系统,A监控B,B监控C,而A和B又有可能被C所监控,人与人之间毫无信任感可言。

我们都知道,当举报成为一种光荣的行为后,会发生什么。十年之间,一片疮痍。

在我们小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动不动向老师打小报告的人了,那时候我们看香港黑帮电影,举报是最让人看不起的行为。

可是不知道何时开始,举报逐渐变成了搞臭一个人、一个作品、一件事的手段。

2017年,网文写手深海在网络上被一名写手“烨风迟”诬陷抄袭。本身没抄袭的深海当然不服,两人在网上引发激烈争吵。巧的是,烨风迟是武大经管系的学生,而深海的父亲是武大教授。

随后,烨风迟在微博上威胁“大学尤其是985,战战兢兢不是学生而是老师,论文篇数不够,要倒霉;学生投诉,要倒霉,尤其现在反腐查的严,多买一支笔都要倒霉的。”

还称,“我能让你跟你爸在武大因恋童、色情而名声大噪。”烨风迟说到做到,深海父亲被烨风迟举报“有性侵倾向”。这是一场毫无证据的“举报”,教授很快就洗清了嫌疑。

8月,烨风迟清空微博。看似妥协,但她实则在酝酿一个更大的报复计划。

2017年12月,深海被人举报贩售色情读物(耽美小说),在上海参展时被捕。

而举报人是烨风迟。

2018年2月,有中国留学生汉化组在日本被捕。

警方的逮捕他们的理由是:“将漫画作品翻译成中文,并发在中国网站上供网友,触犯了《著作权法》。”不久便爆出这次汉化组被捕,起因于另外一位中国学生的举报。而动机,据说是因为奖学金纠纷……

同样2018年,B站多部动漫因被举报淫秽色情而下架。事后,带头举报的举报者表示举报这部动画只是因为自己讨厌其中一个角色。而举报理由所谓中的“性暗示”和“侮辱女性”,只是他为了发动网友而找出的“话题点”。

这种恶意举报并不是个例,而广泛存在于各个圈层之中。

而在今天,又出现了肖战粉丝举报AO3、Lofter等创作平台,导致网站被墙,无数原创作品被删除,创作者纷纷退圈保命。

一个健康、和谐的社会里,每个群体、每个小众的文化都值得被喜欢。你可以不欣赏,但你不能阻止别人欣赏。

肖战的粉丝可以不喜欢同人文,这是她们的自由,但是举报文章举报网站是大错特错的,不能因为自己看着不顺眼就企图让文章消失,这样的作法和独裁者有什么区别?作者辛辛苦苦写出来的心血,把链接远远挂在外网上,在文章开头把预警避雷针写了好几页,没有强迫你去看,你是有选择权的。

凭借自己个人的道德喜好判断,借用巨大的权力,铲除异己者,这点才是最可怕的。

这种相互举报的风气今日不阻止,明天就永无宁日了。不管和谁有了矛盾,第一想法不是去解决矛盾,而是谁先举报谁就赢了,至于这件事情究竟严不严重,谁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