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人用什么香料调制香水?

丨屈原牌“香水”,行走的厨房丨

一本正经的语文老师一定会告诉你们,《离骚》是屈原充满浪漫和想象力的自传式神话长诗,用“香草美人”来抒发他的政治理想与痛苦。

然而,作为不正经的小姐姐,读《离骚》时只会看到大帅哥屈原被男朋友芈槐劈腿后的伤心欲绝和唠唠叨叨(这个三观太不正,不说了不说了),和无数香喷喷的草草木木(这才是今天的重点)。

▲《离骚图(四册)》,屈原著,清初刻本

据统计,在整本《楚辞》里,涉及到的楚地植物共有105种,仅《离骚》里就有28种,其中大部分都是各种香草和香木。

对古人来说,香草是他们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人人都随身携带香囊香料,用来净身、祈福、辟邪、祛秽等,连孔子、曹操都有自己喜欢的香型。楚地本身巫文化就很重,而且南方溽热,人们更需要用辛辣的香料来防虫防疫。

▲屈原画像

你可以想象,《离骚》里的屈原,就是一个香水大师,在美丽的普罗旺斯,哦不,是美丽的汨罗江畔,拥有一座巨大的香草园,种了几百亩的泽兰佩兰、杜衡、白芷、芍药以及九层塔。

他的出场也是极为浮华——身穿荷花衣(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喝木兰露,吃菊花蕾(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陶渊明就是跟他学的哦)。每天搭配不同香型的香水,今天是江离、白芷、泽兰(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明天是肉桂、花椒、罗勒(杂申椒与菌桂兮,岂惟纫夫蕙茝),有时候还随身携带大蒜(矫菌桂以纫蕙兮,索胡绳之纚纚),伤心时,就用柴胡和罗勒抹眼泪(揽茹蕙以掩涕兮)。
咋感觉是随身携带了半个厨房的调味品呢?这满身的八角大料花椒味道能受得了吗?

▲图/视觉中国

实际上,今天我们熟悉的厨房调料,最初并不是用来烹饪的。

在古希腊、古罗马以及屈原所在的楚国,这些调料更多的是用于宗教仪式和熏香。后来,人们发现这些香料与食物结合会更为美好。同时,他们也找了更加适合嗅觉的香料——即使今天,我们在香水里也能找到胡椒、肉桂等古老的味道。

▲图/视觉中国

扈江离与辟芷兮,

纫秋兰以为佩。

译文:肩披幽香的江离和白芷,秋天的泽兰穿成佩环。

(屈原也是一个讲究人儿,整天喷洒着香水,前调是香菜,中调是白芷,后调是佩兰。)

江离:香菜味儿的香水?

▲川芎。摄影/彭博

江离,也叫蘼芜,它的根是芎,是一味中药。其中,以产自四川的川芎药效最佳。

江离属于伞形花科,开着白色伞状小花,由于茎叶含有芳香挥发油、酚类化合物,自古就被作为香料,种在庭院里,清香扑鼻,人们还把嫩叶摘下来熬粥喝。

▲蘼芜

古代人认为,蘼芜有助于多子多福。因此,女人们常常采摘鲜叶,将其风干作为香料,装在香囊里。汉代古乐府有一首诗,“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讲的就是一位失婚女士在山上采摘蘼芜时,遇到前夫,听他八卦说现任太太坏话的故事。

不仅是屈原,曹操也喜欢江离的香型,常常把它藏在衣袖里去上班。那江离到底是什么味道呢?其实,有点像它的亲戚们——香菜或者欧芹!你能想象,对面一个帅哥御风而行,身上飘来阵阵清新的……香菜味吗?

芷:美白治脱发

芷,即白芷,在离骚里也叫茝(chǎi)。

在楚国,白芷算是人气最高的香草之一,屈原和大帅哥宋玉都喜欢这种香型,据说连孔子都经常佩戴白芷。

恰巧,白芷也属伞形花科,与江离是远房亲戚,身形更为高大,高达2米,在草本植物里并不多见。

古人常常用白芷的叶子来洗澡,而它的根部更是美白神器——实际上,后来人们提到白芷,更多是指其根部。从汉代开始,女士们就用白芷来美容,做成美白丸每天吃7粒,或者调入珍珠粉、蜂蜜来洗脸、敷面膜。据说,慈禧太后的著名美容秘方“玉容散”,白芷就是主药。

而日本最古老的医书——丹波康赖著的《医心方》里有一个治疗脱发的秘方,用白芷熬水洗头,这简直是脱发90后的福音啊。

余既滋兰之九畹兮,

又树蕙之百亩。

畦留夷与揭车兮,

杂杜衡与芳芷。

译文:我种了一大片泽兰,又种了百亩九层塔,还种了一行行的芍药与珍珠菜,把杜衡和白芷套种其间。

(羡慕屈原的香草园,他咋不搬到开满薰衣草的普罗旺斯呢?)

兰:兰和兰傻傻分不清

▲图/视觉中国

屈原很喜欢兰,种了一大片,还佩戴在身上。谁不喜欢兰啊,连孔子都说“兰是香草中的香奈儿!”(夫兰当为王者香)。兰简直就是中国文人的宠儿,从宋代赵孟坚开始,到明清的仇英、徐渭、八大山人、吴昌硕,再到近代的齐白石、张大千,谁要是没画过兰,还敢自称著名画家?

慢着慢着,孔子和屈原喜爱的兰,可跟后来的“梅兰竹菊”四君子的兰不是一回事。

▲蕙兰。图/视觉中国

宋代后文人喜欢的兰,通常是指中国兰,属于兰科兰属,包括春兰、建兰、慧兰等,长在幽谷里,春天开花。而盛唐之前,也就是孔子、屈原他们佩戴的兰,是菊科泽兰属,一大片一大片长在湿地、田野、路边、门前,并没有空谷幽兰的气质,在夏秋开着白色紫色小花,比如佩兰、孩儿菊、白头婆等。

由于中国文人向来不屑于植物学,早在明代,这两种兰就已经傻傻分不清了。那时,作为中国古代难得的植物学家李时珍还特别写文章来科普一番。

▲佩兰

虽然颜值不高,但泽兰属植物很香,尤其是佩兰,据说揉碎了有薰衣草的香气。当年,湖南长沙的西汉初年马王堆汉墓中,还曾出土佩兰的果实和叶片。古时,人们把泽兰浸在水里沐浴,或者浸在油中获得香精香膏。比如宋玉在《神女赋》里,就说女神“用泽兰水来洗澡,香喷喷的”。

端午节,人们更是随身携带泽兰香囊来防疫辟邪。

蕙:九层塔不做鱼,专熏香

这也是一种令人困惑的香草。一般人们会认为是蕙兰,中国兰的一种。

然而,屈原种的上百亩蕙,其实是九层塔,来自庞大的罗勒家族。其叶与茎及花均有浓烈的八角茴香味,也叫兰香罗勒。

在吃货界,罗勒可是大名鼎鼎。不过,罗勒种类繁多,作为意大利面最佳搭档的“青酱”,便是用甜罗勒调制。而中国南方的九层塔,更适合烹饪鱼或海鲜,在潮汕地区称为“金不换”(金不换炒小海螺堪称一绝)。

▲摄影/彭博

在屈原的时代,九层塔或罗勒很少用做烹饪,他们就是用它来洗澡、洗头、熏衣服,让自己全身散发出性感的八角味儿,还用它来填充坐垫和床垫,让全家都弥漫着幸福的八角味儿。

留夷:芍药兴衰记

▲图/视觉中国

留夷,就是芍药,当今切花界的小清晰。两千多年来,芍药和她的表姐牡丹真是相爱相杀。当年芍药可比牡丹名气大,《诗经》里男女离别时就要赠送芍药(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因此芍药又叫离草,带一点爱情的小感伤。

而那时,牡丹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它和芍药长得很像,芍药是草本,牡丹则是木本,于是被叫作木芍药。直到唐代,微胖的牡丹才抢走芍药的风头,被称为“花王”。

所幸芍药心态好,退居二线也不错,被富贵人家争相栽种,其中以扬州芍药最为出色。《红楼梦》里,史湘云在大观园里喝醉了,就用手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睡在芍药花丛中,娇憨可爱。

▲芍药。摄影/彭博

芍药喜粪,最适合种在菜园子或者台阶前。屈原果然是园艺达人,他并没有把芍药种在花盆里,而是一畦畦种在农田里,方便施肥。

芍药也是香草,现在的很多香水都含有芍药香调,比如三宅一生的“一生之水”。而欧舒丹更是直接推出一款芍药香型的香水。

《事林广记》里还说,被鱼刺扎了嗓子,嚼一把白芍药,咽汁管用。不过,你信吗?

想知道关于芍药的更多冷知识,看这里?芍药为什么能做中国定情花?| 风物研究所

揭车:潮州人用它炒鸡蛋?

▲珍珠菜。摄影/彭博

已经没有人知道这种古老的香草究竟是什么样子了,连《本草纲目》都没有记载。只知道它很高,黄叶开白花,味道辛辣,可以熏衣防蛀,也可以带在身上遮掩体臭。

台湾植物学教授潘富俊认为,《离骚》里的揭车就是珍珠菜。珍珠菜有点像野菊花,味道微苦。潮州人常常会在早市里买上一把,回去做鸡蛋汤、炒鸡蛋等,对女性身体很有好处。

杜衡:吃还是不吃?

杜衡是一种很不起眼的草本植物,生活在南方阴湿的草丛里,因叶子像马蹄而被称为“马蹄香”。

《山海经》里说,杜衡的味道很像蘼芜——啊,就是江离,怎么又是香菜!马吃了可以跑得飞快,那人吃了呢?据说,古代人常常服用杜衡,来增加身香。

▲摄影/彭博

其实,它是马兜铃科细辛属,全草含有芳香油,包括黄樟油和丁香酚,人们将它放在衣柜里,当樟脑丸使。

《福建民间草药》有个偏方,把杜衡鲜叶捻烂,塞入蛀孔中,治龋齿。不过,由于同属马兜铃科,杜衡与表兄细辛一样都含有毒素,还是小心为妙。

恶 草

所谓“恶草”,都是屈原讨厌的草。因为它们有小刺刺,不可爱。

薋菉葹以盈室兮,判独离而不服。

户服艾以盈要兮,谓幽兰其不可佩。

在屈原看来,薋(cí)、菉(lù)、葹(shī)这三种草就是令人讨厌的“恶草”,它们也是让所有园丁头疼的杂草。

▲摄影/彭博

薋,就是蒺藜,生长在荒地上,倔强地开着小黄花,果实上长满刺儿。《易经》里,蒺藜被当作不祥的征兆。《圣经》也提到过,上帝惩罚亚当“田地里长出荆棘和蒺藜”。北魏末年,有一位公主就叫元蒺藜,不知为何起了这样一个不吉利的名字,最后被她的堂兄兼情人北魏孝武帝元脩抛弃,自缢而亡。

菉,也叫王刍或者荩草,是一种像小竹子一样的野草。由于含有黄酮类化合物,楚国人用它来染布,获得鲜艳的黄色。

▲苍耳。摄影/彭博

葹,就是你们熟悉的苍耳啊。小学课本上说,蒲公英是靠风来传播种子,苍耳就是靠小刺刺挂在人和动物的身上来传播。

▲图/视觉中国

艾,其实艾草是古代重要的香草,用来泡澡、佩戴、香薰等,还有现在网红美食青团也是艾草加糯米做的。

端午节,楚地家家门口不就是要挂“艾人”(用艾蒿、菖蒲、蒜头等扎成)辟邪吗?而且汨罗江流域的民谣,还唱“五月五日午,屈公骑艾虎,手持菖蒲剑,驱魔归地府”。

为啥屈原却把艾草归为恶草呢?也许,他不喜欢艾草的味道。

几千年来,不喜欢艾草的屈原却被人们用艾草来纪念,也真是没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