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女排：世俗化风向标
土耳其一直被视为世俗化程度较高的开明伊斯兰国家。不过自从以“温和伊斯兰政党”面貌示人的正义与发展党上台后，土耳其社会的保守程度日益增加。埃尔多安令土耳其宗教力量明显抬头，与当初土耳其“国父”凯末尔推行的世俗化改革背道而驰。
同样是凯末尔改革的遗产，女性在土耳其的社会地位相对于奥斯曼帝国的年代明显上升。然而正发党领袖、现任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多次发表关于“男女不平等”的言论。
稍显乐观的是，土耳其国内主张女性进步的力量，或可与宗教化抗衡一番。其中一个显示出这股力量的圈子，是土耳其的排球运动圈。
中国的体育迷近年来日渐了解土耳其排球—因为中国女排主攻手朱婷，目前正在土耳其女子排球联赛打拼。
在当下的中国体坛，最旗帜性的“留洋”人物非朱婷莫属。她的年薪达到135万欧元，是全世界工资最高的排球运动员。而她效力的俱乐部，在2017-2018赛季包揽国内联赛、国内杯赛、洲际杯赛三大锦标，成就非凡。
朱婷效力于土耳其联赛劲旅瓦基弗银行。土耳其鼎盛的排球文化，令这个国家成为优秀排球运动员心向往之的殿堂。2016年里约热内卢奥运会夺金后，朱婷名声大振。其后，瓦基弗银行宣布以110万欧元年薪邀得朱婷加盟，这是彼时国际排坛第二高的年薪。第一高的年薪属于韩国名将金软景，工资120万欧元。后者效力的费内巴赫，同样是一家土耳其俱乐部。
一年后朱婷续约，工资上升至135万欧元。与足球、篮球相比，排球运动员的收入呈现“阴盛阳衰”之态。因此，朱婷也正式成为国际排坛“第一身价”。
“阴盛阳衰”局面，正是由于土耳其的“金主”愿意重金投入排球。而金主投入的意愿，又与排球在土耳其女性群体中的基础有关。
土耳其最受欢迎的运动当数足球，第二大运动则是排球。这个地中海国家为沙滩排球的发展提供了扎实土壤，进而让排球作为整体项目受到这个国家的欢迎。土耳其境内大小学校均开设排球课，孩子们从小耳濡目染排球文化，成为球迷。
比起足球，排球是更受土耳其姑娘青睐的运动方式。土耳其足球文化充斥着暴力，最典型表现为俱乐部矛盾尖锐，双方球迷甚至会爆发流血冲突。足球场的观赛环境乱七八糟，难免令女体育迷望而却步。排球则显得文明得多。毕竟排球运动本身没有肢体接触，不会太直接地勾起球迷“战斗”的共情。女体育迷可以更自在地享受观赛的乐趣。
凯末尔的世俗化改革，令土耳其女性日益勇于表达自我。凯末尔曾经说过：“我们的敌人说土耳其不能被认为是文明的国家，这是言之有理的，因为国家是由男女两部分人所组成，让国家的一部分人闭上眼睛，而使另一部分人前进，这能使整个民族进步吗？前进的道路必须由男女一起踩出来挽臂而行。”
土耳其妇女在宗教、传统的桎梏被打破后，成为不可忽视的崛起力量。在这一过程中，一些商业触角敏锐的企业积极以“女性牌”来自我宣传，其“政治正确”程度不亚于欧美国家。
譬如，土耳其航空官网以专题页面的形式庆祝2018年国际妇女节，页面内容包括回顾航空史上优秀女性，盘点以女性命名的地区和纪念优秀女性的博物馆。而土耳其通信公司则通过其通信技术，支持着一项名为“赋权女性”的小额贷款计划，以呈现一种促进女性自主创业的社会公益精神。
排球第二大运动的国内地位，加上土耳其商业圈子对女性市场的重视，最终促成了土耳其女排联赛的崛起。
土耳其女排联赛历史上最强的俱乐部叫伊萨奇巴希，曾17次赢得联赛冠军、8次赢得土耳其杯冠军。在2010-2017年期间效力于伊萨奇巴希的本土名将德米尔，深受土耳其人民喜爱。她在2012年伦敦奥运会开幕式上担任土耳其代表团的旗手，在土耳其竞逐2020年奥运会主办权时出任形象大使。
除了伊萨奇巴希，费内巴赫、瓦基弗银行等都是实力强大的俱乐部。因此，土耳其女排联赛堪称“女排版”的英超足球联赛。众所周知，英格兰男子足球国家队经常在大赛中折戟沉沙，但是英超巨星云集、强队林立，是全球商业价值最高的职业足球联赛。土耳其女排在国际赛场的战绩也不算彪炳，然而土超水平近年来独步欧洲。
从2009-2010赛季欧洲冠军女排联赛开始，每年决赛总有土耳其球队的身影。过去8个赛季中，土耳其球队共6次称后欧冠。在同一时间段内，欧冠四强中都有两个席位属于土耳其劲旅。
在进入21世纪第二个10年之前，最鼎盛的女排联赛是意大利联赛。不过，随着土耳其球队积极以高薪招募高手，土耳其联赛的水平快速提升，直至今天独步全欧。其间，土耳其银行业成为重要角色。
2017-2018赛季土耳其女排联赛，共有三支球队直接由银行冠名，包括朱婷所在的瓦基弗银行，以及安卡拉地区的哈克银行、伊尔银行。另外，曾在2014-2016年间冠名赞助欧冠的丹尼斯银行，正是一家土耳其的私人银行。
要说银行业对土耳其女排运动支持力有多强，还要回看瓦基弗银行。与费内巴赫、加拉塔萨雷、贝西克塔斯三大土耳其知名运动俱乐部不同，土耳其第七大银行瓦基弗银行并非跨项目俱乐部，而是把精力全部投入女排。这与瓦基弗银行本身重视女性市场紧密相关。
瓦基弗银行推出了多种支持女性创业的贷款业务，包括与欧洲建设与发展银行合作，投入2500万欧元到其“女性商务项目”。2017年，超过1200名女士受益于该项目，创立了企业、寻找到办公场所或获得贷款。
体育俱乐部成为瓦基弗银行表现其关注女性情怀的媒介。在2017年的企业年报中，瓦基弗银行专门突出了一段话：“瓦基弗银行相信女性的力量。我们支持女排运动30余年，证明只要有足够的支持，土耳其的女同胞将在欧洲和世界舞台取得成功。”
土耳其女排联赛以及旗下的俱乐部，通过本土资本作为后盾，才得以脱颖而出。某种程度上说，假如土耳其女排联赛持续保持强盛，足证土耳其国内对女性发展的支持力量不容小觑；反之，假如土耳其女排联赛的国际战绩开始下滑，则很可能是由于本土企业不再有意愿借助体育开拓女性市场。它们减少了体育营销的投入，造成联赛明星流失、水平降低。而本土企业放弃女性市场，则成为埃尔多安保守主义进一步扩大影响的标志。
从目前迹象来看，最起码瓦基弗银行仍在积极投入女排营销，而朱婷在其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朱婷加盟之后，瓦基弗银行在“最成功”这条路走得更远。2016-2017赛季，瓦基弗银行共收获世锦赛、欧冠、土耳其超级杯三座锦标冠军。2017-2018赛季，瓦基弗银行更把联赛冠军和土耳其杯冠军悉数收归囊中。算上卫冕土耳其超级杯，瓦基弗银行已成就“四冠王”霸业。2018年世锦赛调整赛程，定于12月底举行，而不是往年的年中。因此，瓦基弗银行暂未历史性地达成“五冠王”奇迹。
在瓦基弗银行所向披靡期间，朱婷发挥着“定海神针”般的作用。第一个留洋赛季，朱婷收获世锦赛和欧冠“最有价值球员”（MVP）。国际媒体更发明了一个源自“Super”的新单词“Zhuper”，用以夸赞朱婷无与伦比的表现。第二个赛季，联赛和杯赛的MVP同样花落朱婷。自里约奥运会赢得赛事MVP以来，朱婷共收获6个各项赛事MVP奖项。
连续两年现象级发挥后，朱婷在土耳其当地也已成为明星。由于朱婷受欢迎，瓦基弗银行获得最多的电视转播场次，以致有本地媒体抱怨“15轮比赛中转播了12场瓦基弗银行比赛，加拉塔萨雷只有8场”的“偏心”。
坐拥这样一位人气球星，瓦基弗银行难免连续两年遭遇挖角。首赛季，另一土耳其劲旅以75万欧元年薪加30万美元冠军奖金的形式力邀朱婷。2017-2018赛季结束后，再有传俄罗斯俱乐部喀山迪纳摩以200万欧元年薪向朱婷抛出橄榄枝。不过在2018年6月，瓦基弗银行官方宣布与朱婷续约。双方未宣布续约金额，外界则猜测朱婷身价又将飙升，达到150万欧元的水平。连续两年以破纪录合同续约朱婷，这表现了瓦基弗银行继续投入的决心。
除了朱婷之外，瓦基弗银行还拥有多名国际好手，比如，里约奥运会的最佳副攻拉西奇（塞尔维亚）、最佳接应斯洛特耶斯（荷兰），又如2014年世锦赛MVP希尔（美国）。这几位明星也先后与瓦基弗银行成功续约。
对于朱婷来说，续约意味着她将于2018年底随队征战绍兴世锦赛，争取史无前例的世锦赛、欧冠、联赛、杯赛、超级杯的大包揽。若然此举成功，既是朱婷锦绣履历中又一笔浓墨重彩，也是土耳其女排运动史上的新里程碑。
创造这样的成就，或将坚定瓦基弗银行继续投入的决心，以此博得女性客户的关注。而朱婷等优秀球员的竞技表现，也有望鼓励土耳其女性自强不息。在开放与保守两股势力的对抗中，女子排球成为了彰显开放力量的一种媒介。
不过，曾经在女排领域付出巨大人力物力的大企业，未来有可能趋于保守。这使得土耳其的体育迷更希望，今天高度活跃的土耳其女排联赛，不会因为政治社会局势的变化盛极而衰。
作者：freelee
来源：《看世界》2018年第21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