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战争是如何抑制战争风险的?

人类千万年的历史,是被战争统治的历史。

奥地利经济学家米塞斯,亲身经历了这两次世界大战。在一战中,米塞斯在东部战场中艰难地生存下来。战后,他撰写了《民族、国家和经济》,认为顽固的民族对立情绪,驱使本国卷入这场战争。

二战爆发前,米塞斯在学术上一直被德国历史学派排挤、打压。作为犹太裔学者,他遭到纳粹的迫害而逃亡瑞士,后辗转抵达美国。

米塞斯对战争的体悟是极其深痛的。在逃往美国的路上,米塞斯写下了一本充满愤怒情绪的回忆录。他眼看着自己的国家被纳粹德国侵占而无比沮丧。在与国家主义、集权主义持续斗争的20年里,米塞斯感到遗憾的是,自己并非过于好斗,而是过于妥协。

米塞斯痛斥德意志精英缺乏气节与勇气:“当马克思主义风行一时,他就表示自己信仰马克思主义;当希特勒执掌大权,他就撰文宣称元首受命于天”,“与这些人相处久了,我就开始明白,德意志民族已经无可救药了;这些平庸的蠢人已经是千挑万选的精英分子”。

在米塞斯看来,跪舔权贵的德国精英以及民族矛盾不可调和的“蒙塔涅教条”,必须为这场灾难负责。这种精英及“蒙塔涅教条”富有生命力,他们轻言战争,鼓吹“修昔底德陷阱”。

米塞斯认为,导致了两次战争和失败的侵略性的帝国主义、20年代早期不受约束的通货膨胀、政府控制的经济和纳粹政权的所有恐怖,都是按照历史学派的鼓吹者的教导行动的政客的成就。

与德国精英相反的是,米塞斯定义的“和谐论者”,即古典经济学家以及追随他们的古典自由主义者。

1949年,米塞斯在集大成之作《人的行为》中专门论述了人类的“和平之路”。

他写道:“自由主义的目的,在于建立一个保障社会合作顺利运行和社会关系不断强化的制度。它的主要目标是要避免武力冲突、避免使社会解体,把人民抛回到原始野蛮状态的战争与革命。”

米塞斯所表达的自由主义包含两层意思:一是民主政治,二是自由贸易。二者皆可抑制战争。

民主政治解决的是前文政权合法性的问题,使个人、政府与国家三位一体,化解了维护政权合法性之战争的风险,以及民众沦为炮灰的风险。“它提一个方法,使政府得以适应大多数的意志而和平调整。”

自由贸易对战争的抑制是显而易见的。自由贸易带来的财富增量及流通可抑制战争,而集权垄断、国家主义制造的权力与财富集中往往是战争的源泉。我们很难想象,如果没有全球化自由贸易,当今世界各大洲的人类不期而遇,会爆发怎样的冲突。

例如,嫉妒之心,人生而有之。在农耕时代,嫉妒、仇富之心为何不可调和?国王、贵族与地主垄断权力与土地,世代承袭,社会积蓄着“斗地主”之怒火。在自由贸易体系中,交易促使财富流通,他人越富,购买力越强,自己越可能富有。前者嫉妒、仇富,后者相互帮衬。自由贸易抑制了从嫉妒、仇视、冲突到战争的演变路径。

自由贸易是自发秩序,全球化是个人与个人之间的全球化。贸易互利及个人利益深度渗透,大大增加了战争成本。米塞斯清晰地认识,一旦认识到奴役敌人比杀死敌人更有利,那意味着“已想到了战后的和平”。

“奴役,就大体上讲,可以说是走向合作的预备步骤”。从战争到奴役,从殖民战争到商品输出,从殖民地到自由贸易区,人类一步步走向了和平。这个过程既有血腥斗争,也受经济规律支配,即战争的成本远远大于贸易的交易费用。

缺乏自由贸易基础的谈判、和平条约及国家同盟是不可靠的,缺乏个人贸易、深度协作只靠国家贸易的国际关系是脆弱的。如朝美没有经贸基础,二者的谈判与协议易受个人意志与权力更迭而改变,朝韩关系亦反复。

再看二战前,“最有侵略性的国家俄国、意大利、和日本,都不是资本的输出国”,德国的战争驱动力来自国家主义与民族主义,“没有对外投资的自由,只好诉之于战争”。

所以,民主政治和自由贸易对战争的抑制,都源于与个人意志相对立的多数人的秩序。民主政治和自由贸易之下,同样会爆发冲突与战争。因为交易费用的存在。当交易费用达到一定程度,两国间便可能爆发战争。

一个君王统治的国家,比多数人的国家更易爆发战争;两个没有任何贸易关系的国家,比两个深度贸易的国家更易爆发战争;一个国家主义的国家比自由主义的国家更易爆发战争。

反过来看,任何阻碍自由贸易、增加交易成本的行为,都是在给潜在的战争增加燃料。米塞斯警告说:“干涉主义孕育出国家主义,经济国家主义孕育出黩武精神。”

二战期间,欧美国家的经济军事化、国有化,政府权力获得空前扩张。二战后,保卫英国的功勋人物丘吉尔居然在竞选首相时落败。富有自由主义精神的英国人,选择抛弃这位政治强人,回归个人与生活。

丘吉尔只能无奈地说:“我的战争正是为了捍卫人民拥有罢免我的权利。这就是我维护的民主。”

二战后,民主制度解决了在战争中强化的国家主义,这是历史的进步。70年代欧美爆发滞胀危机,美国放松了经济管制,英国将全部国有企业私有化,自由主义崛起。

二战后的半个世纪里,核武器的“恐怖平衡”和经济全球化给世界前所未有的和平,欧洲各国摒弃仇恨,让渡主权,走向一体化。

然而,这一和平与美好的全球化背面是畸形失衡的经济结构。人为因素及国家制度制造了市场失灵、财富失衡与金融危机。

例如,人为垄断的主权货币及货币泛滥,推高资产泡沫,同时有效需求不足。又如,资本在全球自由逐利,而国家制度却阻碍劳动力流通,导致资本与劳动的收益日益扩大。再如,低廉的资本利得税和苛刻的工薪税,进一步扩大了贫富差距。

我在《穷人通缩,富人通胀》中指出,人为因素及国家制度导致的全球化失衡,导致富人通胀、穷人通缩,由此造成世界经济衰退、动荡、萧条,长期形成“低通胀、低增长、低利率、高泡沫、高债务”之局面。

世界似乎又回到当年马克思提出的问题,正如大萧条所面临的困境——国家制度撕裂全球化—通缩(穷人越穷)—财政及货币扩张—通胀(富人越富)。

文 | 智本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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