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闯殡仪馆,我看见死后被强行整容的受害者

*【苍衣社】刊发的都是基于真实改编的故事

【重案实录Ⅱ】是刑警刘星辰在苍衣社开设的故事专栏,记录他升职中队长后,在特别行动队专攻的疑难案件。旨在让大家更了解公安一线刑警的工作,同时在故事中伸张正义、读懂人性、获得警示。

由于涉及机密和隐私,作者对一些细节进行了模糊处理,部分情节有所改动。

大家好,我是脸叔。

之前跟刘Sir聊天,他聊起警队里的特情人员,也就是大家常说的线人。这是一股很特别的力量,有时在案件的关键环节,是依靠他们的帮助才得以进行下去。不过,刘Sir说他一直看不透这类人,只能信任又堤防。

之前《破冰行动》里说起线人的时候,说他们永远在一个很黑暗的世界里面生活,但是他们是白的。白跟黑根本不是白就白、黑就黑,他们是有白有黑。他们永远在那个很黑暗、危险,恐慌的生活中生活,很无助。

不知道刘Sir常提起的这个何路,是不是也是这样。

2002年的时候,香港上映了一部《无间道》。那时我还在上大学,和几个兄弟把盗版碟看了一遍又一遍,耍帅的时候会学梁朝伟说,“对不起,我是警察”。

后来,我真的成了一名警察,每次和特情人员打交道的时候,心情都有些复杂。所谓特情人员,就是我们的线人,他们出身三教九流,有些还是污点证人,某些关键时刻,我们确实是根据他们提供的线索把案子破了。

不过我心里一直有些提防,这群人路子野,我看不透。其中,最厉害的一个就是何路。在重案队的时候我们合作过几回,没想到这次又碰上了。

推开宋队办公室的门,何路吊儿郎当地斜靠在沙发上,“好久不见了,刘哥,还记得我吧。”

何路一直为重案队工作,如果按照工作时间算,比我参警的时间都长。我对他很戒备,感觉这人深不可测,黑道白道都吃得开。

公安机关的工作以法律法规为基准点,而社会上的人则以一种道德情义为基准点,在这两点之间有一个微妙的平衡,而何路恰好就是站在这个平衡点上的人。

看着何路伸出来的手,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与他握手作为回应。我转身走到靠近宋队的沙发坐下,何路也坐了下来,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宋队,你找我有什么事?”我主动开口问。

“让何路说一下吧。”

何路清了下嗓子,说他有个朋友吴作辰,这个月十七号开车的时候发生了车祸,车撞在路边的挡土墙上,人当场就死亡了。现在交警队已经做完事故认定,判定这是一场独立事故,由于驾驶员操作不当,天湿路滑,导致车子在路口来不及拐弯直接撞了出去。

但这个吴作辰曾经与另一个叫宋涛的人签了一份合同,两个人每人出资三百万兑付了一间KTV。现在吴作辰出事了,吴作辰的妻子以合同作废为由,要求宋涛将吴作辰先前支付的一百八十万还回来。

何路拿出一份合同复印件,我粗略看了一下,合同很平常,但在责任划分最后一项风险担保,写明了在出资人出现不可抗拒因素时,有权停止继续履行合同。

这一条款在很多合同中都会有,比如进出口运输或者是生产制造,遇到自然灾害时候可以免责,但在共同出资合同中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果吴作辰没出车祸的话一切还好说,结果他现在出事了,这一条细想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

何路和宋涛也是朋友,现在是宋涛拜托他帮忙,希望借助他的关系查一下这起车祸。因为这份KTV兑付合同是宋涛以个人身份签订的,需要在这个月底前交付齐六百万租金,现在宋涛付了三百万,死者吴作辰付了一百八十万,还差一百二十万。

宋涛怀疑这场车祸有问题,吴作辰的死让他之前付的三百万全打了水漂,而吴作辰的妻子现在还要去法院起诉,让他归还吴作辰出资的一百八十万。

“你的意思是,宋涛觉得吴作辰是在用命来坑他三百万?这种事交警队都下结论了,有什么好查的?他要是觉得有问题可以直接报警,现在连案子都没立吧?”我说。

对于我一连串的反问何路一句话没说,他和我们一起办过很多案子,对流程很了解,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中关窍。他看了一眼宋队。

宋队打圆场:“刘队,这件事你还是要仔细去查一下,有什么困难和我说,需要什么帮助让何路配合你,一定要把这件事查透,这个金园KTV有点问题。”

我有点明白了,看似是何路来找我们帮忙调查,其实宋队早有这个心思。

宋队的话让我有了一丝压力,本来只是调查一起车祸案件,可听他话中的意思似乎其中另有隐情。这要是什么都查不出来的话,要么是我能力不行,要么就是宋队判断有误,我刚上任不久,两个结果都不好交待。

何路说要尽快行动,今天是二十一号,吴作辰是十七号出的车祸,再有三天就要火化了。时间有些仓促,我们决定分头行动。

我先给痕检技术员喜子打电话,让他带着家伙事去殡仪馆对尸体进行检查,然后通知侦查员石头负责把和吴作辰有关的个人信息调取出来,我则和年纪稍长的队员陈国涛一起去交警队查看吴作辰开的车。

我们先来到交警队,将当天事故的卷宗调取出来。

吴作辰开的是一辆黑色奔驰轿车,照片里整辆车有三分之一拱进了路边的挡土墙里。交警告诉我这条路是一条丁字路口,根据他们的检测,当时这辆车行驶的速度不快,但是事故发生时完全没有减速,直挺挺地撞到了路尽头的挡土墙。

挡土墙背后是一个工地,另一侧正好是土堆,车子相当于撞在一座山上。

下一张照片是车子被从墙里拖出来,车头几乎被撞平了,机关盖折成了几段,跟手风琴似的。

交警告诉我,吴作辰在出事的时候,身子靠右边侧着,头部正好避开了弹出来的气囊。他们推测吴作辰当时可能是侧身低头在捡东西,没注意前面拐弯,一下子撞了上去。

我问交警能不能看看车子。从照片上来看,车子前半部撞的稀碎,不过后半部还好。这台奔驰是后驱车,我想对后面的部分进行检查。

结果交警告诉我在交警队出具勘验结果的当天,死者妻子就把车子拉走了。

哪有刚拿到结果就先把撞得快要报废的车子拉走的?这太奇怪了。恰好交警认识来拉车的拖车司机,帮忙打了一个电话,拖车司机说这台奔驰车被拉到报废站了。

我和陈国涛飞似的开车冲向汽车报废厂。

赶到报废厂,我远远地就看到只剩下三分之二的奔驰车停在一个角落。当时正值国家对报废车辆进行补贴,想将车子报废还得排队,不然这辆车早就没了。


我去找报废厂的工作人员,提出要把车子运走做检查,工厂的人回答得很利索,运走可以,但是需要出具手续,也就是公安机关的调查证明。

这时我才想起一个问题,吴作辰死亡是意外事故,这件事还没立案呢,我们没有调查手续。

报废厂的工作人员告诉我,这台车的费用已经交了,要不是现在等着报废补贴的车子多,这辆车早就切割了。他们可不能等太长时间,最迟到明天晚上,如果没有手续的话,后天车子就得报废。

我给宋队打电话,想让他协调找一个派出所把案子立上,然后我再开具调查手续,可是宋队不肯,说调查吴作辰死因这件事不能立案,必须秘密调查。

我当时就急眼了,秘密调查?秘密查的话连车子都查不清楚!后天这台车就变成一堆废铁了。车子没了,就算吴作辰是被人害死的,那也只有天知地知了。

宋队也有些着急,说我脑子不会转弯,难道查案子非得一板一眼吗?还问我何路在没在旁边,这种事找他想办法。

何路一直在我身边,从调查开始一句话都没多说。我俩不是很对付,他极力淡化自己的存在感。不过,宋队似乎早就盘算好不用正规调查手续,何路也知情,剩我一人蒙在鼓里。

“宋队让我和你商量,怎么把车子查清楚,你有办法吗?”我没好气地问。

“都听刘哥的。”何路半抬眼皮,懒洋洋地说。

“这台奔驰车的刹车肯定得查,交警说车子撞上去的时候完全没有减速,说不定刹车有问题。还有变速箱也得查,总之和驾驶有关的东西能查的都要尽量查。”

“行,我知道了,我想办法把这些物件弄出来。”

何路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我心里知道,他早就想好了办法,只是等着我开口,算给我留个面子。

何路让我们在外面等会儿,悠悠晃晃地走进了报废厂的办公室。过了十多分钟,何路出来,告诉我谈好了,我们可以把这台奔驰车的后轮胎和上面的减速器拆下来拿走。

我问他是怎么谈的。

何路笑笑,说报废厂都有一些规则。在报废之前他们会将车子上面可以继续使用的零件拆下来,他只不过是和对方套个近乎,出钱将这些零件买下来。

我自然知道何路轻描淡写的“套近乎”三个字没那么简单,这是他在黑白两道混迹多年平安无事的本事。

下午何路找来一台车子,将奔驰车的后轮和刹车装置卸下来拉走。我们将这些东西送到一家车检中心,委托他们对这些装置进行检测。

那边负责检测的人只看了一眼,便告诉我们这个车轮上的碟刹已经快被磨平了,看着像是开了二十年的车。

吴作辰这台奔驰买了不过三年,行驶路程都不到十万公里,碟刹却被磨平了?

检查员仔细查看了碟刹和轮轴的交合处,发现碟刹上面的贴片表面很粗糙。正常来说刹车碟片在长时间的摩擦下会渐渐损耗,但由于每次刹车损耗很小,所以贴片表面在日积月累下会变薄,但整体形状不会有太大改变。

这个贴片上面有一道道明显的压痕,检查员告诉我这种痕迹一看就是用车床弄出来的,正常踩刹车踩不出来这种怪异的形状。

这时石头打来电话,他告诉我已经将吴作辰有关的信息都关联了出来,显示他在出事的一周前申请了一份人身保全险,受益人是吴作辰老婆。

虽然我很想现在就找吴作辰的老婆把事情问清楚,但是现在奔驰车的刹车检测结果还没出来,我们缺乏证据支撑。

晚上喜子给我打来电话,他说没有公安机关调查手续,殡仪馆不允许对尸体进行检查,他在殡仪馆待了一天也没能看一眼尸体。我告诉他不用搭理尸体了,这件事已经调查清楚。

二十二日上午,我和何路再一次回到报废厂,这次我们把奔驰车里的电脑取了回来。

我推断轮胎上的碟刹被人动了手脚。想用车床将碟刹磨平必须得把车轮拆卸下来,而车子在重新安装车轮的时候需要进行四轮定位,奔驰车的四轮定位由内置的电脑进行调整,修配厂在进行定位时都会将定位机器与车载电脑连接,这种连接会留下记录。

我们把电脑拿到奔驰店,万幸的是液晶屏虽然碎裂,但里面的硬盘没有受损。通过电脑核查,我们发现车子曾经在一个叫陆峰汽修的地方做过四轮定位。

下午我来到陆峰汽修,通过当地派出所与汽修厂打了个招呼,厂子里很配合我工作,将这台车的相关信息拿了出来。这台车在这里做过一次保养,还把轮胎进行换置,而换置的轮胎后面标注着自备。

这次保养留下的电话正是吴作辰的妻子,根据汽修厂的人回忆,车子也是一个中年女人开过来的,当时还带了两只轮胎要求进行更换。

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吴作辰的妻子把他的车换上了两个刹车碟片几乎被磨平的轮胎,然后给他上了一份保险。

当天晚上吴作辰的妻子被我们约到属地派出所,从这个女人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悲伤。我开门见山地问她为什么情绪看起来没什么影响,结果她也直截了当的回答我她和吴作辰早就没感情了,他死了自己反而解脱。

我也不打算和她继续浪费时间,直接问她关于修车换轮胎的事情。

“你为什么把吴作辰的车子轮胎换成刹车碟片被磨平的轮胎,你知不知道这会导致出现意外事故?”

“我知道,我就是想让他出车祸,但这次事故和我没关系,只是一个意外,因为这台车只换了两个轮胎,想要车子刹车失控需要把四个轮胎都换掉,我还没来得及做完。”

“计划还没做完?”

“对,我一共准备了四只轮胎,这些轮胎需要用车床将刹车碟磨平,还有两个轮胎没来得及换,现在如果踩刹车的话,一百公里以内的时速靠前面两个轮胎完全能刹住。”

“你对车子性能这方面这么了解?”

“我专门找人咨询了,只是没想到我还没准备好他就出事了,我不否认我想过要害他,但这次事故和我没关系,如果未遂能定罪的话,我也愿意承担法律责任。”

看来这女人是有备而来,不但没被我吓唬住,还吃准了自己是犯罪未遂。我反而有些被她的态度给震惊住了,她能连犯罪未遂这一点都说出来,说明她不止是咨询车辆的事,也问清了法律法规上的事。她甚至愿意找来为她提供建议的那名懂车的人来作证。

她说两个还未对刹车碟片进行打磨的轮胎放在一间仓库中,这四个轮胎是她一起买的,可以证明她犯罪未遂的行为。

我又问她那吴作辰的人身保险是怎么回事?她说那份保险吴作辰还没签字,本来她计划一切准备好再做保险,结果她发现吴作辰和别人签了一笔债务合同,一共是三百万,吴作辰已经付了一百八十万。

这几年她和吴作辰感情破裂,吴作辰早已把财产转移掉,如果离婚她一分钱都得不到,所以她才怒不可遏准备谋害吴作辰,然后用吴作辰的人身保险作为自己的补偿金。

但在发现吴作辰这个合同后她改变了注意,毕竟她对于吴作辰的怨恨并不至于让她非得下手谋害吴作辰,她只是想从这笔钱里分到一部分,这才使得她没继续去换奔驰车的轮胎。

做完笔录,我再次将目光转回到吴作辰身上。这时我才想起来,之前喜子说没法对吴作辰的尸体进行检查。

我发觉越是不让我们调查的事情就越有问题。吴作辰在确认死亡后都没有被送到医院,直接就拉到了殡仪馆,在这里等七天是因为需要派出所开具死亡证明才能火化。

就像被急不可耐送去报废厂的奔驰车一样,吴作辰的尸体也在被赶着处理。

我一定要看看吴作辰的尸首。

二十三日,距离吴作辰火化只剩下一天了,我和喜子来到殡仪馆,在没有调查手续的情况下,殡仪馆的人不让我们对尸体进行检查。我打算联系吴作辰的妻子,让她出面以家属的身份把我们带进殡仪馆的停尸房。

何路说对方肯定不会同意的,果然在电话里我话还没说完,对方直接就挂断了电话。

何路问我现在怎么办,我想了想也没有好办法。难道强行冲进去对尸体进行检查?要是能检查出问题还好说,不然的话我们一没有立案,二没有手续,直接检查太冒犯尸体了,这件事要是闹大了对于我就不是批评那么简单了。

“不如偷着进去检查?”何路说。

我说:“偷着进去?咱们现在都不知道吴作辰的尸体放在哪?”

何路让我们先走,三个人在这里目标太明显,他自己留下调查吴作辰尸体存放的位置,约定晚上八点在殡仪馆门口集合。

冬天的太阳在五点的时候就落山了,晚上八点时这里已经变的一片寂静。

何路站在殡仪馆大门口等我们,让我把车子停在马路边,正常来说白天可以直接开车进去的,但晚上不行。

何路说殡仪馆一共两个值班的人,一个在告别厅附近,如果开车进去他能看到,另一个在停尸房,只要避开这两个人就行。

我们连手电筒都没开,三个人鱼贯走进殡仪馆。路上只有脚踩在凝结的雪地上发出嘻嘻索索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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殡仪馆建在山坳里,一条马路通向里面,最大的一栋楼是告别厅,旁边是永安阁,专门存放骨灰。现在,永安阁一楼有一个窗户的灯亮着。

何路告诉我那儿就是值班的人,让我们注意点。我们三个人俯着腰低着头,慢慢地从永安阁亮灯的窗户下面走过 ,顺着楼边一直转到告别厅的侧面,何路告诉我这里能通到停尸房的后门。

停尸房和火化车间在一起,白天正门开着,后门是专门留在晚上开的,居所天黑后送来的过世的人必须要从后门走。现在停尸房值班的人都在后门的值班室待着,我们避过他进去就行。

我远远地看到值班室与后门连在一起,只要推门肯定能被发现。

“等会我去引开他,然后你们进去,你记住了,这是后门,进去后右手边是火化车间,左手边往里面走就是停尸房,停尸房是密码门,密码是6848。我查了殡仪馆的登记信息,吴作辰在第三排第22号柜,柜子拉住把手一拽就能打开,你们去吧。”

何路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一遍,然后就走了。我和喜子躲在楼房的一个拐角处,距离值班室只有三五米远,不但能清楚的看到屋子里的人,还能听见电视的声音。

过了大约一两分钟,屋子里的座机电话响了,值班的人接起电话不停地说“来后门”,一连说了几遍后挂掉电话,从墙上拿下一串钥匙,又披了一件大衣后走出了值班室。

我知道是何路在前面给他打电话,把他引出去了。

我和喜子一前一后来到门前,慢慢推开大门。这是一扇不锈钢的玻璃门,推的时候不停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我感觉自己推得越慢声音越明显,索性只拉开够一人身位的空隙,我和喜子先后挤了进去。

进了停尸房我一边走一边盘算,按照何路说的往左边转,可是转过去我才发现,通向停尸间这条路太黑了,连一个应急照明信号都没有,眼前这个通道就像是一个黑洞。

我不敢把手电筒打开,这里一点亮光都没有,打开后怕值班的人会发现。谁知道何路能在前门拖延多长时间。现在只能硬着头皮找了。我拿出手机打开屏幕,借着微弱的灯光往前摸索着走。

通道里的温度比外面还低,我沿着墙边走,手摸到了暖气片都是冰冷的,感觉不到一丝温度。手机微弱的光照到墙壁和地面的交界处,藏红色的墙围子和泥灰色的地面让我感觉仿佛穿越来到了八十年代,走在通道中能听到自己落下的每一次脚步声都带着回响。

我感觉自己已经走出去了五六十米远,后面看不到值班室的灯光了。

“怎么还没到?”喜子问。

我心里也有些发怵,怎么往前走了这么远还没到停尸房,环境特殊,是不是遇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我继续往前摸索,摸到墙边的另外一扇暖气,发现上面有一个暖气套,说明我们没原地转圈。走过这扇暖气,我终于扶着墙的手摸到了冰冷冷的铁片,这是停尸房的门。

我用手机上下照着看,找到了控制面板,按照何路说的顺序按下数字按钮,大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我急忙和喜子冲进去,打开了手电筒。

停尸房的温度更低,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呼出的气凝成水气落在脸上。我用手电筒扫了一下,眼前是一排排整齐陈列的停尸柜。

第三排22号柜,我和喜子握着拉杆使劲往外一拉,发现里面是一个灰色的棺材。

?

我和喜子一起将棺材盖子揭下来,终于看到了吴作辰的尸体。他身上的衣服上满满的都是血迹,看来死后连衣服都没换,直接就被推进来了。

吴作辰的脸很奇怪,交警说他的脸被安全气囊护住,面部被撞得几乎平了。但现在我看到他的鼻子和颧骨凹凸有致,好像没有任何受到创伤。

“他的脸做整形了?”喜子将手电照在吴作辰的脸上。

喜子的话提醒了我,有些家属会对死状惨烈的亲人面部做整形,让他们在告别的时候看着舒服些,但这种整形通常都是在遗体告别之前做。

我仔细看了看吴作辰的脸,面部表皮在手电的照射下发出油腻腻的光,眼窝深陷,鼻子和嘴中间有一道明显的分隔线,鼻子是蜡黄色,而嘴是棕黄色。

喜子将手伸到吴作辰的鼻子上,轻轻地捏了下,“这是不是蜡做的?”喜子将吴作辰的鼻子捏塌陷了下去,松手的时候鼻子又弹回了原状。

关于尸体整形我也有所了解,一般是用蜡油将面部进行填充覆盖,把脸上凹陷的地方补上,相当于是给死者的脸敷上一层蜡塑。但蜡是硬的,用力捏只会出现凹进去,鼻子怎么会弹回来?

我用手电筒帮忙照着,喜子的手停在尸体鼻子和嘴之间的位置不停地摸索。喜子戴着手套,与吴作辰的脸部表面接触打滑,试了好几次,喜子好像揪住了什么东西,手轻轻往上抬,吴作辰的脸皮从鼻子的部位开始被掀了起来。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活像是现实版画皮。

“这是个皮套。”喜子说。

尸体鼻子被掀开后,露出来的是没剩下多少皮肉的骨头。喜子一点点将整个面皮套掀开,吴作辰的脸完全露了出来。他脸一侧的肉皮几乎全没有了,鼻子剩下一半,全陷在面部中间,一只眼眶成了个窟窿,整个脸仿佛被削掉了一半。

喜子站在尸体另一侧,用手电筒照到的是吴作辰还算完好的左脸,让我过去。

我走过去,喜子用手指着吴作辰太阳穴的位置,这里露出一个洞,像被子弹射穿的。

“你们是干什么的?”门外一声怒喝,我回头一看,是值班的人。

“警察!现在对3排22号柜的尸体进行检查。”

“检查?哪有大半夜偷着进来检查的?你们有手续吗?”

“现在有手续了,我劝你立刻把嘴闭上,别再打扰我们办案,还有,把这里的灯打开。”

吴作辰的尸体上发现了重大线索,接下来立案顺理成章,检查的手续也自然有了。

我说话挺直了腰板,值班的人悻悻的没再吱声,老老实实地将灯打开,停尸房顿时亮了起来。

天亮了,今天是吴作辰火化的日子,但是现在他火化不了,不但不能火化,连负责吴作辰火化签字的妻子也被我们抓了起来。和我预料的一样,吴作辰的面皮套就是她买的,她将吴作辰往医院送的时候发现他头部有伤,决定直接送到殡仪馆,找美容化妆的人买了一个面套,戴上去之后放进了冰柜。

不过她并不知道吴作辰是被谁害死的,也不想知道,她只是盼着吴作辰死。吴作辰被判定意外事故的话她能领取保险金,如果是判定是谋杀,她的保险金就没了。所以她只想隐瞒真相。

经过检查后,喜子在吴作辰的脑袋里发现了一颗弹珠,吴作辰就是被这个东西击中的。弹珠贯穿了太阳穴后没有射穿脑袋,而是留在脑腔里。根据动能分析,这个东西不是由管制枪支击发的,更像是弓弩一类的东西击发的。

这是吴作辰出车祸的真正原因,他被击中后身子朝车子中控台倒下去,所以车子才未减速直接撞到挡土墙上,而气囊弹出来的时候吴作辰正好是倒在中控台,姿势看上去像是在捡副驾驶座位的东西。

我们再次回到事发现场,根据交警队的勘验报告,吴作辰的车子失控在四百米的范围内,也就是说吴作辰是在这段路行驶的时候被击中的。

这枪手也太准了吧,能一枪击中一辆正在行驶的车子内的驾驶员?我感觉就算是特种兵也没有一枪必中的把握。

我们决定在这四百米的路上一寸一寸地找线索。

我提前预想了各种困难,毕竟到现在为止距离案发已经七天了,早就过了黄金侦破期限,我甚至想好如果一点线索都没有的话接下来该怎么办。可我没想到,在开始调查后没到一个小时,侦查员石头就发现了一个线索,他在马路边的一个商品房门前发现了十几颗弹珠。

这个商品房是卖厨具的,我找到老板问弹珠的事,老板告诉我有人专门用弹珠打他们的防盗门,为这件事他还报警了,说着将防盗门落下来,我看到上面有好几个弹痕。

“不是为了打防盗门吧。”石头指着商品房的屋檐说道。

这条马路道边都是商品房,修建的时候商品房向外探出一大段,在二层顶还修了一个屋檐为了美观。石头一指我才注意,这些屋檐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上面的冰挂都只剩下底座,冰锥都没了。

冬天的时候屋檐都会有积雪,白天太阳出来了积雪慢慢融掉往下滴落,但到了傍晚温度降低,这些融掉的雪水重新沿着屋檐凝结成一个个向下的冰挂。

这家店铺的冰挂都没有了,而顺着这条路的商品房看去,只有这一段屋檐的冰挂不见了。是有人用弹珠打冰挂玩?在吴作辰开车经过的时候恰好射到了车子,将吴作辰打死?

虽然我对这个预判的结果感觉很蹊跷,但我还是决定从对面的楼开始进清查,根据被打掉的冰挂范围和这个人动手击发的时间,他就住在对面这栋楼里。

二十五日,刑侦大队组织了两个派出所共计四十人对这栋楼进行了排查,在一户独居的房屋中发现一名可疑男子,并且从他家中搜出一把复合弩和几十颗钢珠。

经过初审,结果和我们一开始推测的一样,这个人是弩器爱好者,买了一把弩后又专门买了弹珠,用它们来打冰挂玩。而事发那天他恰好打中了一台经过的车子,只不过他没想到自己打得这么准,直接将车里的司机打死了。

他知道这种复合弩的拉力不亚于手枪,所以才特意买了钢珠,以为能降低杀伤力,因为如果使用弩配对的钢制箭头的话,足以能将商品房的防盗门击穿一个洞。

做完审讯笔录后我缓了一会,仔细回想了整件事情的经过,这次第一次面对证据确凿,自己有亲口承认的犯罪嫌疑人时,我自己犹豫了,这一切也太过于巧合了吧?

我把何路找来,如果没有他找到我们对吴作辰进行调查,他的死因就会永远石沉大海,我不禁对何路产生了怀疑,显然他对于吴作辰的死有异议,但这个异议绝不会是我们查出来的这个结果。

面对我的质疑,何路点了点头,他说他也没想到是这种结果。

“那你认为会是什么结果?”我问何路,何路做事目的性很明确,从他找到我们开始,他就早已计划好了一切,我想知道他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何路沉默了一会儿,说他只是判断吴作辰是被人害死的,但是没想到结果这么戏剧化。整件事的起因就是那份KTV租赁合同,他是从宋涛那里得知,吴作辰和别人一起设局打算坑自己,这个别人就是金园KTV的老板刘宏邦。

金园老板刘宏邦与宋涛签合同六百万将KTV出租给宋涛,但是要求宋涛在一个月内付清六百万租金,而宋涛与吴作辰合伙一人拿三百万,现在这笔钱就差吴作辰的一百二十万了,但是合同里有一条,那就是如果出现意外情况吴作辰可以不担责,也就是说如果吴作辰出了车祸,那么结果就是宋涛违约,前期支付的三百万就全没了。

但是吴作辰出的车祸太严重了,直接要了他的命。宋涛本来对这件事没有怀疑,但是问题出现在吴作辰的妻子身上,她拿着吴作辰与宋涛的合同来找他要钱,宋涛发现在这一叠合同里有一份吴作辰与金园KTV老板刘宏邦签的一百八十万借款合同。

这个钱数与吴作辰投资的钱数一模一样,如果宋涛违约的话,根据这份借款合同吴作辰可以拿回自己投资的一百八十万,这摆明就是吴作辰在和刘宏邦一起坑宋涛。

宋涛自然想到吴作辰的死会不会是刘宏邦所为,这样可以赖掉这一百八十万的合同,还能把自己投资的钱按照违约扣下,一本万利。于是宋涛找到何路,何路找到了我们。

结果查出了吴作辰的真正死因,但他究竟是不是与刘宏邦一起做局坑害宋涛,这件事永远也查不清了。

*文中手绘插图为原创插画,版权所有。

编辑 | 韩水水

插画 | 阿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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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刘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