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唐国强老师还在“小鲜肉”的年纪拍摄的电影《高山下的花环》吗?讲的是越战时候的感人故事。
《高山下的花环》剧照
与越南打仗是非常艰苦的,作战的双方太“知已知彼”了——因为过去是“同志加兄弟”,并肩作战几十年。作战风格相同,彼此非常了解对方的战略战术。再加上越南人久经沙场,与法国和美国侵略者一直作战。
所以,我们付出了重大牺牲才获得了最后的胜利,那些战斗英雄则更需要我们铭记。
在当时温州军分区的表彰大会上,九位战斗英雄只说了什么冲锋在前,撤退在后,作战英勇,不怕艰苦之类的“空话”,具体的事迹却全都一个字没有透露。
记者想单独采访,就请市委办公室的一位秘书朋友帮着安排,他却摇了摇头:“恐怕不会同意让你们这些笔杆子采访的。”
“为什么?”记者觉得很奇怪,既然让媒体记者参加,总是要进行报道的。
秘书悄悄地在记者耳边说:“这是个军事秘密,别到外边说去,他们都是因为会讲温州话而立功的。”
原来当时作战的主要通讯工具是步话机,上级靠步话机指挥战斗,下级靠步话机请示报告,即所谓:“长江、长江!我是黄河,我是黄河……”之类。
《英雄儿女》剧照
但步话机很容易被对方所截听,你讲普通话,敌方也会找会讲普通话的人来听,你讲广东话或广西话(当时战斗主要集中在广西与越南交界),敌人也会找懂广东话或广西话的人来听。
怎么办?
有位指挥员一下子想起他手下的几个温州兵整天叽哩咕噜,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对,让他们上!于是步话员全都换成温州兵,这一招还真灵,对方连听到的是哪个地方话还没搞清,就稀里糊涂地吃了败仗。
战斗胜利了,温州兵功不可没,个个受到了表彰。只是受表彰的理由不便说,于是便个个“冲锋在前,退却在后”了。
温州话的特殊性由此可见一斑。
温州话的独特性
温州地处浙江东部,这一带是吴语和闽语的交汇处,但温州话与二者大相径庭,甚至是你要这般说,我偏要那般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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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拖鞋,我讲鞋拖;你说砧板,我讲板砧;你说好走,我讲走好;你说包子,我讲馒头;你说馒头,我讲实心包;你说热闹,我讲闹热;你说蹄膀,我讲膀蹄;你说碗豆,我讲蚕豆;你说咸菜,我讲菜咸;你说老丈人,我讲丈人佬……
有的是直白得土到掉渣:你说亮,我讲光,月亮叫月光,天亮叫天光,吃早餐叫吃天光。袋叫兜,口袋叫兜兜,布袋叫布兜,围兜叫做澜汪兜。蛋叫卵,鸡蛋叫鸡卵,鸭蛋叫鸭卵,卵石叫做石板卵。干叫燥,烘干叫烘燥,晒干叫晒燥,阴干叫做阶沿头阴阴燥……
有的又文诌诌的,保留了许多古汉语,这点从宋人话本、《今古奇观》、《三言两拍》等书上可以得到印证:年轻叫后生,麻烦人家称让你生受,舅母叫妗娘,姑姑叫姑娘,阿姨叫姨娘,小孩叫琐细儿,中午叫日昼,陌生叫打生……
还有一种根本说不出道理来:跨说碰(音“彭”),抱说佗,撕说铎,天上叫天里,山上叫山里,床上叫床里,街上叫街里,吵架叫论场,眼红叫眼汪热,害羞叫睇人睛,膝盖叫脚窟头,腋窝叫拉扎下,床头叫眠床头。
温州人有时调皮,考考外地人对温州话的理解能力,便说:雨伞夹啦拉扎下,浪荡鸡痦(屎)拌糖霜……
温州话中有的俗语像顺口溜,讲起来又形像又生动。
如:“有的人(有钱人)千套万套(指衣服),冇的人旺竿头(竹竿)等等燥(等衣服干了才有得穿)。” “十个媒人九个瞎 (音似哈,即撒谎),还有一个冇结煞。” “三个老人客(妇人),抵得百只鸭(指吵闹)。” “讲你好脚勿跷起(翘的意思),讲你毛(坏)嘴勿跷起。”……
《温州一家人》剧照
温州话的独特性是不是令人捧腹,它的最大特别是动词后置于名词,关灯温州话叫灯关关。
传闻,有温州旅客睡下后喊服务员:“服务员!”服务员过来了,旅客说:“灯关关。”
服务员说:“谢谢侬。”走了。
温州旅客又喊:“服务员!”
服务员又过来问:“啥事?”旅客说:“灯关关。”服务员说:“勿要客气。”又走了。
原来她将“ 灯关关”听成了“顶呱呱”,以为旅客夸她的服务态度好,所以才会回答“谢谢侬”和“勿要客气”。
最终灯没关掉,温州旅客只好穿着裤衩瑟缩着起床去关灯,温州话之特别略见一斑。
更有甚者,温州话可能是日语的老祖宗。
据说两位温州商人,乘坐软卧去北京,在南京站上了两位南京人,这两位南京人拿出扑克,本来是想几个人一起打牌,打发旅途的无聊,谁曾想,温州人一开口,南京人愣了,直言晦气:“看来我们要跟这两个日本人坐到北京了。”
两位温州商人笑了,南京的朋友诧异:“你们能听懂我们说话?”
“岂止听懂,”温州商人笑着说:“我们的普通话比你们说得好。”
“那你们怎么说这种古怪的话,像日本话似的。”南京人很诧异。
其实,温州话的节奏确实有点像日语。当年倭寇专门拣温州一带来抢掠,这里有没有什么联系或渊源?也许日语的祖语也是侗台语呢。
温州话的种类
新编的《温州市志》关于温州方言的概述中有这样一句话:“温州方言种类之多、差异之大,可称全国之最、世界之最。”是否世界之最不得而知,至少在全国范围之内,温州话的难懂是很出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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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州话粗粗一算在十数种以上。
如苍南、平阳有北港话、蛮话、金乡话;泰顺有罗阳话、蛮讲话、畲客话;乐清有大荆话;洞头有闽南话;永嘉有仙居话、青田话等等。
而且其中不少话是无法直接交流的,它们之间的交流不是像山东话与河北话之间的交流,相互能听懂只是口音不同,温州话的这些语种之间大都相互听不懂。
瓯语在温州讲的人最多,估计超过一半。市区、永嘉、瑞安基本上都讲瓯语,平阳、文成、乐清大部分也讲瓯语,外地人指的温州话就是瓯语。
《温州一家人》剧照
闽语讲的人也不少,平阳、苍南、泰顺、洞头不少人都讲闽语,但泰顺部分人讲的闽语与福建的寿宁县相近,属闽语中的闽东话系统,其他三县人讲的是闽南话,与厦门、台湾的人能顺利交流。
苍南有部分人讲蛮话,“蛮”字有蛮横、不讲理、土里土气的意思,含贬义,但这里是个中性词,仅指苍南钱库、舥艚等乡镇讲的一种土话。
文章开头写的温州兵受表彰的事大概率就是讲的蛮话。
因为当时报的战斗英雄的籍贯都是苍南人,讲蛮话别说是越南人无法破译,就是地道的温州人都听不懂;蛮讲又是有别于蛮话的另一种土话,泰顺县泗溪、三魁等乡镇人说的;畲客话是居住在温州的畲族人说的语言。
温州的少数民族据说有39个之多,但39个少数民族总共也不过温州人口的1%左右。其中畲族最多,有近六万人,分布在泰顺、文成、苍南和平阳等县。
畲族是外来客居温州的,所以温州人称之为畲客,畲族妇女称畲客婆,畲族话也就称为畲客话了;温州话中还有泰顺罗阳的泰顺话、乐清北部的大荆话等等等等,套用一句时髦话叫不胜枚举。
不过,无论如何“不胜枚举”,金乡话还是一定要“举”的。金乡话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方言岛,只在苍南金乡镇城内(旧金乡卫)使用,说金乡话的大约只有三万人。
说起金乡话还是要提到戚继光和戚家军,戚继光为抗倭,曾经去苍南、浙东特别是义乌等地招募农民矿工,编练新军,成为抗倭主力,效果彰显,他也因战功升任统兵官。
《荡寇风云》剧照
倭患稍息后,戚继光奉调北方,部分戚家军便留在金乡卫,尔后娶妻生子,金乡卫城内的人便讲一种以吴语为基础,掺杂了瓯语、闽语和蛮话的独特语言,形成一个方言岛。
温州话为何难懂
温州话除了杂揉了许多其他地方的语言,温州的地理形势也让温州话变得难懂。
要解读温州和温州人先要从“瓯”开始了解,“瓯”对温州人来说至关重要,温州人大多有“瓯”字情结,温州古称“瓯”,瓯越、越瓯、东瓯指的都是如今的温州,温州的地形像“瓯”。
说起温州地理,惯常的提法是“东南一隅”。
隅就是角落,边远、相对封闭的地方,在整个温州的任何一处,都能抬头见山。但这并不是说温州地势高峻,她又是水网密布的地区,沟渠纵横、河湖交错,所以你在温州的任何一处,又都能低头见水。山水温州的称谓由此而来。
从历史记载中我们知道,在三千多年前,居住在这个“瓯”地的人民,生活远比中原落后,中原人在“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时,瓯民还是剪短头发,身上刺着花纹,赤足,吃蛇、蛙和鱼、蛤为生。
当孔圣人率三千弟子、七十二贤人,在沃野千里、阡陌相连的中原大地周游列国,问礼于洛阳、绝粮于陈蔡之时,瓯民“制瓯击缶”,还在捏他的泥巴,敲他的盆盂呢!在交通极其落后的古代,中原的先进文化和生产力无法透过重重的山峦,惠及这“瓯”中之民。
《孔子》剧照
由于地理封闭,使得温州话不会受到文化传播和政治干预的力量较少,影响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现行的普通话只有四个声调:阴平、阳平、上声、去声,也就是汉语拼音中的第一声至第四声。
而温州话则完整地保留了包括“入声”在内的古汉语的八个声调,分别是:阴平、阳平、阴上、阳上、阴去、阳去、阴入、阳入。比如“麦”、“铁”、“桌”,这些字的温州话发音,声调为先降后升的曲折调,我们可以据此判断出它们是入声,但这种发音在普通话中已经找不到了。
难怪,现当代很多著名的语言学家都是从研究温州方言开始的,因为温州方言简直是古汉语的“活化石”。
参考资料:
白晖华《其实你不懂温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