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靓汤的灵魂是什么调料

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收录了30多个以猪油来做药的方子,并解释了猪油的功效:“甘,微寒,无毒,利肠胃,通小便,除五疸水肿,生毛发;破冷结,散宿血;利血脉,散风热,润肺。”在他笔下,猪油已经是包治百病的神药了。

这种观点,倒与蔡澜先生的“猪油万能论”不谋而合。其实,要说猪油最适宜治的,唯有馋病。蔡澜祖籍潮汕,对于潮汕人来说,猪油又有特殊的意义。它是餐桌上最重要的调味品,以及平台生活最好的增色剂,比之西安人眼里的油泼辣子、上海人眼里的辣酱油、福州人眼里的红糟,亦毫不逊色。

潮汕人将猪油叫作“猪朥”,猪油渣就叫“朥粕”。以前潮汕家家户户的厨房都有一个专门盛放“猪朥”的陶瓷罐子,叫做“朥盪”。“朥盪”一套三件,中间是个陶罐,下面有个底盘,上面还有个扣碗,底盘注上水放置装猪油的陶罐,陶罐口有一道凹槽,再扣上扣碗,用了上下两道防线,来防止蚂蚁蟑螂等爬入。如此设计,可见“猪朥”的矜贵程度。

猪油在潮汕人的美食谱系中用途很广,蒸炒、点心、炖汤、拌饭,无不适宜,但做成蒜头朥和葱珠朥,则是对猪油滋味最大的升华。NO1:蒜头朥蒜头朥就是把蒜泥加入猪油中,以慢火炸成金黄色的调味品。这并不是潮汕独有的,在福建和台湾,它被称为“蒜酥”,是做肉燥、吃汤点的必备调料,哪怕喝白粥,一碟刚炸好的蒜酥,也是极好的小菜。在广州和香港,它被称为“金蒜”,是用来清蒸海鲜的好东西。金蒜蒸生蚝、金蒜蒸鲍鱼、金蒜蒸鱿鱼卷,都是上得台面的好菜。香港半岛酒店总厨黄炳华大师发明的XO酱,就是以金蒜作为基础底味,加入炸酥的瑶柱、火腿、虾米、洋葱和蚝油。这东西作为边炉的蘸酱,或者用来蒸菜,都是极好的选择。

本质上,它只是滋味更鲜、更多层次的金蒜。但潮汕的蒜头朥又有所不同——炸好的蒜头是与猪油装在一起的,并未分开,所以蒜香与猪油香更好地融合在一起。

同时,潮汕人也将蒜头朥的作用放大到极致。粽子、水饺、包子、干面、捞饭、烫青菜、炒粿条……几乎所有的食物,上桌前都能加一勺带着猪油的蒜头朥。最好端上来的时候,猪油刚刚被热气融化,稀溜溜地往下流,金色的蒜粒半露出来。潮汕人说,哪怕是炒蔬菜,只要放了蒜头朥,就能透出肉味。

潮汕蒜头朥最好的归宿,应该是加入牛丸汤里。带着牛筋,摔打到弹牙的牛肉丸用清水煮出味,加入芹菜粒、生菜叶,以及鱼露胡椒,绿的绿白的白,煞是好看。

最后一勺蒜头朥是整碗牛丸汤的亮点。油花漂开来,让汤色更加诱人,蒜则为汤里增加了浓郁的香味,并与鱼露的咸鲜,白胡椒的冲口,形成三足鼎立般的平衡。这样的组合,堪比带皮的烤鸭子,攀上了面酱大葱与荷叶饼。NO2:葱珠朥葱珠朥则是潮汕人的独门发明,外地即便有,也成不了主流。它与上海人吃的葱油拌面很是不同,虽然一样用的是热猪油和葱末,但正宗的葱油拌面是先把葱末码在拌好的面条上,一勺滚沸的猪油“哧啦”淋下去,激发葱香。趁热拌匀,除了吃葱油交织的香气之外,更要追求葱粒将熟未熟的生脆感。

但潮汕的葱珠朥却不同,油烧热后,要直接下葱粒,炸到焦香。葱是最易熟的,所以这个过程最考验厨师的功力,感觉到油温到位了,马上下葱,关火。迟一秒,葱炸焦了有苦味,这一锅葱珠朥也就浪费了;早一秒,葱还未熟透,就不够香。如果非要比拟,这个微妙的过程,倒有点像是日本人炸天妇罗的讲究,不是十几年单调的功夫,自然不可能云淡风轻地炸出好吃的葱珠朥。

和蒜头朥这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万金油不同,葱珠朥的应用面就窄得多。不能炒菜,否则加在葱上的火候就过了;也不能蒸,否则葱失去了好看的焦绿色,变得死气沉沉。葱珠朥最好的吃法是应用于汤类的调味,菱角汤、莲藕汤、粿条面,以及一些粥类,甚至是甜汤,放上一点“葱珠朥”,滋味轻灵,能很好地吊出靓汤的鲜甜。

如果说蒜头朥是将浓艳盛放到极致的牡丹,那么葱珠朥,就是出淤泥不然的莲花仙子。虽然是猪油一母双生,模样也有三四分相似,但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气质内蕴。-END-

《红楼梦》里,既有描述猪油做的芝麻汤圆、枣泥山药糕的丰腴味美;也有凤姐骂赵姨娘那刻薄的话“猪油蒙了心”。这或许反映了曹雪芹为代表的江浙人,对猪油既爱,又嫌其滋味简单粗暴的微妙心理。

但放在潮汕人身上,这种观点却不能成立。猪油加入蒜、葱等蔬菜,诞生出那种细微而富于变化的滋味,也许就代表了潮汕口味喜好和文化的归属认同。

至少在蔬菜界,除了拌豆腐的香椿、做生腌蟹的香菜之外,再无人能与蒜头朥和葱珠朥匹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