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真的赋予老年人性与爱的权利了么?

给单身的爷爷买一个充气娃娃

知名女记者陈晓楠做了一个叫《和陌生人说话》的对话栏目,很小众,但质量很高。遗憾的是,到第二季的时候因为不可控因素被禁播了。其中的一期节目《菖蒲河情人》,让我印象深刻。

《菖蒲河情人》讲述发生在北京菖蒲河公园的故事,每天都有大量的老年人聚集到此相亲。他们谈情说爱并不像年轻人相亲扭扭捏捏,还要带闺蜜架场子,这里的老人大胆、直接,遇到喜欢的上去就聊,聊的开了就在一起,不行就继续物色下一位。这里是老年人性与爱的天堂。

节目的主人公胡大爷,性格爽快,敢爱敢恨又能侃,是菖蒲河公园最靓的崽儿之一。在与主持人的对话过程中,胡大爷畅所欲言,尤其在“性”方面也表达得十分大胆,让号称“青年路少妇之友”的同事莫老师也啧啧赞叹。

老年人找伴侣,身体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没人想临老再添个累赘。在如何看出一个人身体如何这个问题上,胡大爷颇有心得。

当主持人问及做过最浪漫的事是什么的时候,胡大爷才稍显害羞:

对“性趣”的追求,胡大爷直接大胆,开门见山。感觉来了,他与女伴在大街上拥吻,虽然引得众人的目光,也毫不露怯。

胡大爷老当益壮,与女友曾有过“一天四次”的经历,心中的热烈不输小伙子。

胡大爷曾经在菖蒲河谈过一个女朋友,是个电影演员。她刚来的时候,在菖蒲河艳压群芳。六十多看上去像三十多,盘儿又靓,条儿又顺,浑身没有一个褶儿,一下就把菖蒲河全部男的镇住了,没几个有勇气敢上去聊的。

但胡大爷敢聊。

本来人家有一个上海的男朋友,但胡大爷足足追了一年多,费了老大功夫最终截胡成功。眼看着就要收拾收拾家具住到一块儿,打电话给闺女,闺女就两句话:

“不行,骗子。”

“人家这么漂亮,能看上你?”

就像当年胡大爷拒绝给闺女的男朋友开门一样,世道轮回,年轻人成为审时度势、掌握大权的“丈母娘”。菖蒲河不少的姻缘都因此而最终失败。

当我们谈及“性与爱”,会理所当然把它当做年轻人的专属,而忘记了这是所有成年人的共情。老人同样拥有追求性与爱的权利,但很显然,社会对他们来说是不友好的。

我们想象中的老年生活,就应该是打打牌,练练书法,最好足不出户在家安享晚年,总之是少给社会添乱。当他们谈情说爱的时候,耳边一定会有“为老不尊”,“老不正经”的声音。

前文中的胡大爷,在老伴因癌症去世后一直独居,镜头里家中杂乱不堪,无处落脚。胡大爷翻出结婚照,对着记者夸赞年轻时的妻子心灵手巧。回忆过往,几度流泪。

每天晚上,胡大爷会把所有房间的电灯全打开,电视机一开就是一整夜,早上四五点钟醒来,常常发现电视还在响着。胡大爷说这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个人的房间空空荡荡的,太安静了。

我们曾经收到过一个警察读者的投稿,讲述了一位流连于棚户区按摩店的老人。

老汤四十多的时候丧妻,一直未婚。他在当地的建筑业是小有名气的人物,生活光鲜。人到七十多岁,却开始喜欢到棚户区的“按摩店”、“美容院”、“洗脚房”去找小姐。

很快他就成为了那里的熟客,同时也成为了派出所扫黄大队的熟客,每次他都积极的承认错误。但每次被放出来之后,他还是乐此不疲的前往。

老汤出手大方,但到那些地方并不是为了“整事儿”,往往就是和那里的小姐聊聊天就走。

老汤也有过几任女朋友,但总在最后要结婚的时候被儿子和儿媳阻拦。儿子儿媳盯着老汤丰厚的家产,无论如何也不允许外人来分一杯羹,他们并不在乎老汤独居的寂寞。

“爱找小姐”的老汤并不是在追求“性”,而是想要一种对空荡荡生活的填充。

如何去理解一个独居老人的孤独?这不是年轻人宅在屋里,在网上喊着寂寞式的无病呻吟。他们真正的经历过生离死别,衰老带来的恐惧同样无从慰藉。

老年人追求性,无可厚非。但我时常会想,他们需要的真的是性么?也许是。也许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对漫漫长夜的陪伴。

在四川,有一个和硅胶娃娃生活在一起的老人。

2016年,在给去世的妻子烧完“五七”后,70岁的老张花了一万多块钱,在网上购买了第一个娃娃。娃娃黄色的头发,大大的眼睛,虽然没有网上的展示图那样逼真,但张先生依然很喜欢。

老张没有儿女,每天回到家就开始为娃娃梳头,给她编不同的辫子,为她换上妻子的旧衣。

他给娃娃买了戒指和项链,还特意学了化妆,给娃娃涂口红,为她画眉。

一个人吃饭,老张也不马虎。

他会准备两副碗筷,自己盛一碗,给娃娃盛一碗。他把饭端到娃娃的面前,把筷子放到娃娃的手上。

打开电视,调到妻子最爱看的节目,静静地享受这“二人世界”。

图片来源:箭厂视频

但没多久,娃娃的身体出现裂口,露出了劣质的钢板和铁丝,手和脚都出现了畸形。老张买来硅胶把裂开的口子补上,用轮胎把断掉的手固定住。像当时照顾生病的妻子一样。

图片来源:箭厂视频

这件事被媒体所关注到,一家娃娃生产商赠送给了老张一个定制版的硅胶娃娃。老张有了新的替代品,但对陪伴他许久的旧的娃娃,他依旧小心翼翼地放在客厅的沙发上,为她盖好被子。

老张的房间有一个妻子的灵堂,是妻子生前和他一起共同设计的。厚厚的纸钱叠的老高,金箔纸叠成的金字塔占据了小半个客厅的墙面。

屋子了有各式各样的拉花和彩灯,每到妻子的生日或忌日,老张就会把彩灯打开。

图片来源:箭厂视频

“与硅胶娃娃生活在一起的独居老人”,这是个让人浮想联翩的场景,但细致地了解老张的故事后,没人会再把这件事和“性”扯上关系。

同事讲了他爷爷的一件小事。在城市里买房子之后,他给爷爷租了一套房子。

搬家的路上,爷爷既不关心房子的采光,也不关心房屋里面及周边的配置如何,只在关心一件事,并在一路上反复确认了十几次——房子的详细地址。

他要把新的住址告诉保健品推销员,方便他们寄信件和小礼物过来。

虽然同事反复强调那是骗人的,但他还是执意如此。因为只有这些人会和他主动交流。

假如一个外星人入侵了地球的通信系统,它们会认为大部分人类只能活到五十岁。

因为这个世界里超过五十岁的声音太少了。

这个世界是年轻人的世界。年轻人创造着价值,也掌控着信息制造和传播。我们的孤独、焦虑、压力等身心问题通过集体发声,在网络上漾起一波又一波浪潮。

但社会对老年人从来不是这么宽容。很多老人因为长期无人交流,患上了抑郁症,从而变得更加不爱说话。吊诡的是,人们没有给予他们更多的关怀,反而把“沉默寡言”当成变老过程中一种自然而然的现象。

中国有2亿多老人,其中有一半是空巢或独居,他们是被极度边缘化的一群人,没有人关心他们的声音。他们由衰老带来的恐惧和孤独,也无处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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