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危机后的美国创新模式转型对我们有哪些启示?

美国创新模式转型对我们的启示

二零零八年国际金融危机之后,美国政界、产业界和科技界对以往的创新进行了总结,分析了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美国率先发明,日本率先产业化的问题症结,分析了放弃制造业带来的高失业率等问题之后,进一步推动了人才培养和创新模式转型,为经济转型提供了动力,进入到加速创新发现并实现商业化的轨道。

一、转型的核心是开发创造商业机会的新产品技术

作为超级大国,美国具有军事、资本市场、基础设施、高科技装备等多层次的优势,主要标志是:全世界的人才流向美国,金融和主要资源以美元结算,文化和价值观主导国际规则,这些也被称作核心软实力。美国一些政界人士认为,美国三大软实力中,人才是根本,得益于创新与教育在体制和机制上的不断改革创新。近期,美国把企业与各大学、七百二十个国家实验室的合作作为重点,全面推进。

美国人才培养体制机制在不断改革创新。目前,美国的创新有两个轴心:一个是以斯坦福大学和硅谷为核心的西部轴心,信息产业在这里蓬勃兴起;另一个是以坐落在波士顿的麻省理工大学和哈佛大学为核心的东部轴心,这里聚集着大批高端的“奇才”、“怪才”。中国对美国西部创新轴心的调研较多,其创新模式和经验已得到重视。同时,我们也要了解东部轴心的进展,其后发优势的劲猛已显露出端倪。美国东部近几年的创新体制机制变革,也被称为“颠覆性的创新”,形成了“创新梦工场”、“CEO的摇篮”、“知识资本再造”的人才培养和科技创新模式。特点为:

让创意的火花四溅。美国的许多学者认为:在全球化和信息化的时代,知识更新加快,产品升级换代周期缩短,产品一般两至四年就会更新。每一次产品的重大更新也预示着原有的核心技术被淘汰(如通讯中从模拟到数码再到网络,摄影从感光到数码等)。年轻人在大学学习基础知识很重要,但在许多情况下,大学中学习的知识到毕业时已有很大部分过时了,造成极大浪费。另外,传统的、学院式的教学按一个模板培养人,教出的仅是大批工匠(高级蓝领),而创新竞争需要的是领导潮流的人才。鉴于此,他们主张,人才培养重点放在面向未来的、具备创新冲动的能力上。

创新实验室的专家提出:世界上有80%左右的研究效率低,其原因在于没有把握研究“正确的问题”,即没有对未来的设想和明确的方向。因此需要采取逆向思维:从市场需求反向推进学习,把创意和实现创意的能力作为培养学生的主攻方向。

在新一轮的创新和教育改革中,创新实验室把激情激励,善想象,辨别、判断、捕捉机会作为重点教学内容。师生在轻松的气氛中,通过互动使学生得到更多的自信。在学术自由、人的个性自由、鼓励打破传统的宽松环境下,创意受到尊重。每个年轻人的创意有可能影响他(她)的学习方向,或造就新的产业领军人物。

让理想的愿景落地。麻省理工学院的“媒体实验室”是个教学机构,招收本科、研究生和博士生。哈佛大学的创新实验室是个开放的创新平台。他们的共同特点是,正在大力推进以支持师生创业为目标的多学科交叉创新研究,提倡“干中学”(learning by doing)。学习课程的大部分时间研究创意(包括征集、组织创意)和进行创意设计。一旦创意经审评认可,证明可行,则进入实现创意的实践。

创新实验室没有严格的学科或学科分类,大部分为跨学科的探索,如把数字技术与话剧结合研发数字话剧,把人工智能与医学结合研究智能化人工器官,化学与电学结合研究导电油漆等。在他们看来,绝大部分创意的实现不可能靠单一学科的知识,而学科“嫁接”会产生大量机会。以创意产品为基础,组织不同特长的专业人员,形成多元化、多样性的组合,已成为教学安排的普遍形式。在实验室,专职教师是某领域专家,但更是倡导和组织学科交叉的行家;兼职教师主要是各方面的成功人士,不定期地参与创新和指导。

创新实验室的教学模式是“用什么,学什么”。学生可以根据实现创意的需要,在全校开放的两千多门网上课堂中自主选课,也可在校内外自由选课,通过就拿学分。他们认为,学科细化有其一定道理,但也有很多弊端,如使得创新的视野收窄,使培养的人才偏向单一方向的“工匠”。精英人才眼界必须要宽,更重要的是掌握自我学习的能力,在知识与信息“爆炸”的时代,随时可以把最有用的知识“为我所用”。

创新实验室的教学提倡知识加工,即在大量已有知识基础上深层次地开发。他们认为,知识加工是科技与经济结合的最佳选择和出路之一。大学生要学习知识,更要掌握使用知识、组合知识、开发新知识的能力。创新实验室大量的研讨会、主题会均把“知识再造”作为重点。

创新实验室没有明确的系、室设置,而是根据创新任务需要自由组合,形成了自组织的教学和创新体制。当一个创意形成,学生可以根据兴趣自愿参加创意设计,或进一步的产品商业化,边学习,边贡献。如有必要,也可邀请校内、外人员参加。当任务结束,团队自动解散,再在其他方面重新组合。学生在学习期间,一般都参加过多项创新活动,或同时参加几项活动。学生的特长及其进入社会的方向、目标也在学习期间定了型。

让创新的链条衔接。创新实验室自成立以来就追求高价值的成功,明确把创新定义为:从创意到形成价值的全过程。因此,研发的起始阶段就注重研发链(基础、技术、推广)、产业链(产品、小试、中试、产业)和市场链(商品、流通、销售、服务)的衔接,瞄准市场,系统集成,以实现“立竿见影”。

创新实验室卓越的创新模式逐渐受到企业界的青睐,其大部分创意从一开始就被企业“认领”和投入。风险投资也高度关注并提前介入。创新实验室的经费充裕,试验基地遍布于众多企业之中。

除技术研究之外,创新实验室特别注重专利维护和市场策略设计的研究,如核心专利申请、专利策略规划、市场网络搭建等。这些研究既解决了创新的前景问题,也提高了学生能力和水平,更重要的是,让创新的阶段性成果增值。

创新服务(非营利的mentor制度)是创新实验室增添活力不可缺少的部分。其主要功能是组织技术流、人才流和金融流的支持,包括争取各方面专家的咨询评议、产品网络信息的疏通、阶段性创新成果的转让等。值得一提的是,创新实验室作为知识工厂,也成为技术市场,经常有阶段性的产品出售。在这里,创新过程中的每一个环节都有利益,一个学生的好创意,就转换成他(她)几年的学费;一个相对成熟的创新成果,就使得参与者在学生时代享受到丰厚的市场回报。

让未来的市场生辉。创新实验室注重技术,更注重技术的使用价值和市场价值,其基本理念是从未来需求市场中捕捉创意机会。年轻人是朝气蓬勃的一代,生活方式与消费取向已与传统构成“代沟”,因此,要让年轻人去设计他们的未来。苹果公司史蒂夫·乔布斯的成功就在于其从消费端的“逆向创新”。

创新实验室尊重和鼓励学生的奇思妙想,通过学校雄厚的基础研究、技术支撑和广泛的专家咨询指导,引导学生把理想变为未来的现实。据介绍,美国近期提出恢复“先进制造业”,其中许多制造业的技术储备来自创新实验室。如“电子墙”将替代现有的电子显示系统,移动照明设备有可能推进节能技术革命,纳米传感器将使绝大部分微型充电产品被淘汰,模块化媒体技术将彻底改变传统的手段,无线电力传输等产品将替代现行的许多习惯性用品,可编程催化剂可能对生物工程、制药工业产生根本性影响,超通讯技术可能无需无线运营商而实现点对点通话等。新一代技术将不可避免地建立下一轮的市场格局。另外,创新实验室的许多创新已在现代军事方面得到应用。

二、美国创新模式变革对我们的启示

美国创新实验室模式发展日趋成熟,是科技与经济结合的成功案例。中国与美国国情不同,我们不可能照搬其做法,但从中可得到一些启示。

追赶战略不能使中国进入创新型国家行列。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科技水平和能力有了长足的进步。国家高新技术开发区、大学科技园区的建立为中国的经济增长做出了巨大贡献。进入新世纪,社会强烈呼吁高新区的“二次创业”。但十几年过去了,作为中国参与国际竞争前沿的高新区,仍没有彻底摆脱靠来料加工和规模扩张的模式。关键原因是缺少新技术、新产品的储备,缺少跨越式创意和创新模式的供给。往往,我们在欢庆取得生产能力重大突破时,又同时发现,在新一轮的竞争中又落后了。

作为新兴的发展中国家,中国正处于转型的重要阶段,走自主创新道路是唯一选择。科技创新也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们必须在创新的途径和方法上有新的突破。

呼唤人才培养模式的革命。美国的创新人才从大学就开始培养,而中国的人才需要在大学毕业后去磨炼。这样,就形成了时间差,正所谓: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尽管我们可以在创新体制机制上大胆探索,进行改革,加快自主创新的步伐,但是,创新的未来仍属于“新生代”的年轻人。学院式教育模式已不适合快速的发展与激烈的竞争。如果不实现人才培养模式的革命,我们也无法走出“出国预备班”的尴尬。教育体制需要改革创新,让年青一代在跨越式的激烈竞争中及早站在制高点。

中国年青一代的接受能力与知识结构正在发生巨大变化,对新事物的敏感性要超过老一代人。要充分尊重他们的创造冲动和选择,创造环境使他们成长。鉴于此,人才培养模式改革应增加自学习、自组织和从创意转变为价值的创新动力。

科技体制改革的重点是加强对未来的储备。在科技迅速发展、变化的时代,“今天”的暂时落伍并不意味着“明天”的落后,但是,如果没有为了“明天”的储备,则注定了“明天”的失落。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科技投入有了大幅度增长。提高科技经费使用效率成为当务之急。对下一代产品的开发研究及其市场开拓应成为重点。创造学科交叉、技术集成、人才流动的环境和激励创新的评价体系定将为中国实现创新性国家打下坚实基础。

精英教育与教育公平应成为“一体之两翼”。美国学者认为,创新过程中大致有三类人:精英式人物不足1%, 他们思维敏捷、引领潮流、统筹大局;干将式人物不足10%,他们执行力特别强,属得力的“创新操盘手”;工匠式人物占90%左右,数量众多,且替补性很强。尽管我们不能完全同意这一提法,但也理解其中有些道理之处,如同中国的一句俗话:兵怂怂一个,将怂怂一窝。在创新竞争中,只有一批高端、领军人物脱颖而出,才能有实质性的希望。

创新模式的变革是个系统工程,需要多元化、多层次、多渠道的合作参与。目前,美国创新模式转型已受到一些国家的重视。如德国已在许多大学尝试,并设立了创新创业教授岗位;日本已在中学和大学开展职场体验课程;韩国已对下一代产品进行预测、梳理,提出仅靠电视、手机等机器来竞争的时代,很可能在五年内告终。

中国召开了全国科技创新大会,主题为自主创新、企业主体和科技与经济的结合。结合学习科技创新大会精神和在发达国家的经验,我们认为应试点先行,推动科技与经济结合的体制改革。借鉴美国创新模式的经验,结合中国国情特点,在北京中关村高新区、天津滨海新区,联合几所大学,引进高新技术企业,建立“创新实验室”,从人才培养机制、创新组织方式、新产品开发等方面进行探索,争取为这些高新区的未来发展注入新活力。

加强国际合作,形成下一代产品和产业的联合机制。美国的科技与人才优势为世界所公认,其技术的领先得益于体制机制的不断创新。中国许多机构、大学有着与美国相关方面长期的合作基础,有可能在创新模式组织管理上加强合作。一方面,通过交流取得经验,推动我国的科技改革,另一方面,通过合作努力,在下一代产品开发和产业化中得到发言权。因此,需要有选择、有重点地加强访问交流。必要时,鼓励中国企业参与美国创新实验室的前期研发,分享一流创新资源和人才资源的成果。另外,近年来,以色列的创新活动呈现非常活跃趋势,特别是人才培养模式有独到之处。中国与以色列的创新合作应给予高度重视。

鼓励教育改革试点学校在人才培养模式上的创新。二零一一年发布的《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明确了四百多个教育改革试点项目。中国有需求、也有条件借鉴发达国家的经验,走出具有中国特色的人才培养道路。打破学科隔离,鼓励交叉;避免被动学习,激励创意;建立自学习和自组织的教学体系;强化知识加工等方法将有可能成为教育改革的突破口。

作者:刘燕华 冯之浚

来源:《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