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里看世界
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有什么地方能比咖啡馆更具诱惑力?所有关于生活的诠释,似乎都能在咖啡馆里找到。从咖啡馆里看世界,每个角度都有不同的精彩。
夕阳下的街道,坐在尚未点灯的厅堂,闻着混合了坚果和焦糖的咖啡香,有意无意地听着周围人的谈话、杯碟的碰撞、若有若无的背景音乐,隔着玻璃望街上的建筑、行人和橘红色的落日……城市生活的喧闹浮躁暂时平歇,置身异地的不安逐渐消退,某种秘而不宣的回忆与遐想开始延展。
台北 这间叫作台北的大咖啡屋让人停步——黄哲
“每当我走过这间咖啡屋,忍不住放慢了脚步……”高山族歌手千百惠的这首老歌,曾唤起很多人对台北最初的向往。在华人文化圈,还没有哪个城市像台北这样独具天赋,既有最好的咖啡馆文化,又坐拥优秀的咖啡产区;常被“全球最佳咖啡城市”榜单列在首位,当地咖啡师还频频在全球大赛中赢得冠军。
三峡 咖啡世界中唯一的例外
“来,吃‘樱姚’。”我的台北(准确地说是新北)朋友阿志神秘地笑着。此刻,我们是乡——新北市(原台北县)三峡区的一片“果林”。三峡区,因地处台北盆地边缘山谷地带的淡水河三角濒而得名.距离台北市中心30公里。
我接过阿志递过来的小小的红色果实咬了一口,口感的确如樱桃,细嫩柔软,酸甜多汁,只是里面还有一层类似荔枝的薄薄一层内果皮和果肉,裹着黑黑小小的果核,果核刚入口时很苦,却有一种浓郁的香气,而且越嚼越香。这红色果实就是“咖啡樱桃”(Coffee Cherry),中间的果核当然就是咖啡豆了。
在台湾,即便是乡间的老人家,也习惯喝上一杯上好的咖啡。
“三峽”有三宝——世界级油画家李梅树,被称为“东方艺术殿堂”的三峡祖师庙,以及咖啡。1884年,英国大茶商兼农业作物专家杜德——就是那位从安溪引种乌龙茶至台在台湾,即便是乡间的老人家,也习惯喝上一杯上好的咖啡。湾、继而让台湾茶叶名扬世界的茶商——敏锐地发现,和东南亚及印度相比,台湾的纬度、气候、水土都更适合种植咖啡,他在当时的台北府三峡乡种下了中国第一批咖啡树,比台湾建省的时间还要早一年。
纵观全球,咖啡文化发达的一线城市,不论是老牌的巴黎、罗马、布达佩斯、纽约,还是后起之秀东京、上海、首尔,没有一个位于咖啡产区,而台北,或者说整个台湾,可能是唯一的例外,距离台北市中心半小时车程就有一个顶级咖啡产区,而且近年来优秀的咖啡出产在宝岛所有的农业县市可谓遍地开花。
这样雄厚的产地基础,支撑起同样雄厚的咖啡文化,台北咖啡馆的密度在全球名列前茅,整体水准也很高;在各种关于咖啡的世界大赛中,从种植、烘焙到冲调、花式,各个环节都有台湾选手获得冠军;更难得的是,大众咖啡消费的水准也相当高,我十几年前第一次去台北,印象最深的就是每个街角都有便利店,每家便利店都有新鲜的现磨咖啡,人民币七八元一杯,味道不逊于今天北京、上海的不少大牌连锁店。
台北的咖啡,即使完全不加糖,喝起来也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清甜,此次到了三峡区,我才真正了解其中的缘故。咖啡树十分娇气,既需要遮阴挡雨,也需要足够的阳光,三峡区的咖啡种植,是在—排排低矮的咖啡树之间,种上一排排高大的槟榔树,咖啡树的树根最密,可以帮助树根稀疏的槟榔树巩固水土,而槟榔树就充当了咖啡树的“卫士”,同时槟榔的香气也传染给了咖啡。台湾的水果甜度都很高,咖啡树与果树共生,“回甘”就成了台湾本土咖啡口感上最大的特色。
关于咖啡种植的教科书上都写着一条“铁律”:产地海拔在500—2000米区间。台湾又是唯一的—个例外一三峡区的海拔只有一百多米,近年独领风骚的咖啡产区阿里山麓,海拔也不过400米。这又催生了台湾咖啡的烘焙特色——其他咖啡产区因为海拔高,咖啡果实紧密,更适合中度到深度烘焙,唯独台湾咖啡因为产地海拔低,果实松软细致,口味自然、温和,所以更适合浅烘焙,“如果用中度烘焙,那完全可以当红茶喝了。”台湾的红茶也以回甘著称,两者可谓异曲同工。
为了进一步增加咖啡的韵味,台湾中南部的农民们脑洞大开,在肥料里加入牛奶和养乐多,烘香菇机、榨甘蔗机轮番上阵,一些少数民族甚至连从不外传的米酒发酵技术都用上了,咖啡的香气也随之花样频出,凤梨、芒果、芝麻、坚果、米酒,皆有可能。
Tips
飘着咖啡香的台湾电影
《台北异想》(2009年)
蔡明亮光顾了很久的咖啡店要转让,他恋恋不舍地在店里待了一夜后,对老板娘陆弈静说:“我先走了,我不能看你关门。”
著名导演蔡明亮难得的本色演出。在影片和现实中,他都是那种“不在咖啡馆,就在去咖啡馆的路上”的人。蔡明亮与本片导演李康生和主演陆弈静是一个“铁三角”组合,除了在大银幕上合作,他们还合伙运营一个名为“蔡李陆咖啡”的品牌,在台湾通过实体店和网购都可以品尝到。
《第三十六个故事》(2010年)
桂纶镁和林辰唏饰演的姐妹花开的朵儿咖啡馆,可谓是台北三千余家咖啡馆的缩影。现实世界中,咖啡馆客人的故事,就像早年白先勇的《台北人》那样丰富和多面,又何止36个。咖啡和咖啡馆为什么是台北这座城市及台北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看过这部电影的人都会有自己的答案。
大稻埕 咖啡色的大稻埕
几大权威消费网站的数据显示,台北咖啡馆的绝对数量要小于东京和上海,但是,台北的常住人口只是这两座城市的零头,按人均计算,台北每八百多人就拥有一家咖啡馆,这样的密度,只有巴黎堪比,但是渤忘了,台北也是全球最好的茶叶产区之一,兰地人口中还有近一半是只忠于茶而拒绝咖啡的铁杆“茶党”。
艋舺是台北的发祥地,在那里的老街,找一家靠谱的茶馆比发现—家咖啡馆要容易得多。同样是初代福建移民吃苦耐劳打拼出来的、曾经富甲一方的大码头,大稻埕则有另一种味道,我无数次行走在这一带的老街上,无论迪化街、延平北路,还是保安街、南京西路,都能闻到从附近窗子飘出来的浓郁香气,有茶香,也有咖啡香,但后者明显要更强劲些。
艋舺和大稻埕,都是老台北市井码头文化的代表,茶和咖啡,则是—代代台北人舌尖上最骄傲的两股味道,其中还交织着一段相爱相杀的历史:英国茶商杜德本来看中了台湾咖啡的前景,想在当时第一繁华的艋舺甲码头开办咖啡生意,结果被强大的“茶党”赶了出去,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当时尚属荒凉的大稻埕。后来,大稻埕迅速取代了艋胛“台北门户”的地位,近百年间一直是台北首屈一指的富庶区域,与其说这是因为他们茶和咖啡两手抓而赚到了更多的钱,不如说是因为这里拥有一种面向未来、面向世界的开阔、积极的心态。大稻埕风气开化、中西并蓄、咖啡与茶香齐飘,从这里走出来的人,在这里发生的故事,和艋舺形成了鲜明对比,提起后者,总会让人想起古老的龙山寺、最后的红灯区,以及围绕着它们争勇斗狠的帮派少年。
台湾最早的世界级画家郭雪湖就来自大稻埕,偶像剧《紫色大稻埕》就是以这位昔日米粮行的少东家为原型的,如今他家的祖业——迪化街一段329号依然名为“稻舍”,一楼卖各种台湾有机精品米,二楼则是精品咖啡涫,不时有文学社来此活动。
台湾流行音乐之父李临秋也来自大稻埕,西宁北路二巷有他的故居,他家的祖业——迪化街一段199号,如今是一家“丰味果品”,号称“大中华最文艺的水果店”,专营各种台湾精品水果及本土咖啡。
从迪化街拐上民生西路,可以看到台湾人开出的第一家咖啡西餐店“波丽路”(店名源自老板崇拜的音乐家拉威尔1928年所做的名曲),从名字到环境都自带文艺气场,老板是音乐的超级发烧友,开业之初就装上了台湾最棒的进口播放设备。这里曾是老台北人相亲的首选地,如今仍可品尝到那份古早味。“波丽路”的第三代主人是两兄弟,兄弟分家后,两家“波丽路”比邻而居,菜单都几乎一模一样,和气生财。
大稻埕曾经诞生过许多“台湾第一”,迪化街踵事增华的巴洛克风拱廊,延平北路上低调奢华的新古典主义建筑,讲述着曾经的百年历史,现实中,“菠萝大王”叶金涂的豪宅,成为台北最大的星巴克旗舰店,著名的美人鱼标志,与新艺术建筑风格的菠萝形装饰在空中相伴;台湾第一位西医谢唐山昔日坐镇的顺天外科医院,如今名为“保安捌肆”(源于其门牌号:保安街84号),一楼是著名的“烘焙者咖啡馆”最炙手可热的分店,二三楼分别是二手书店和艺文空间;台湾最早的咖啡厅——维特咖啡馆,如今是台湾本土咖啡巨头“森高砂”的实体店。森高砂的产地咖啡涵盖台湾12大乡镇,咖啡供应量占全台湾的四成,台湾本土咖啡那些复杂而奇异的味道,在这里都能尝到。
大稻埕人从小喝咖啡,乡土情结却异常浓厚,最能体现这一混血气质的,要数迪化街一隅的霞海城隍庙。我先参观了旁边那座台湾最古老的基督教长老会教堂,之后又去了城隍庙,发现刚才在教堂祈祷的人,不少也顺路到城隍面前拴个红线、拜一拜号称全台湾最灵的月老。几分钟后,我和其中的几位再度相遇在城隍庙旁边的“洛咖啡”。这家咖啡馆有—种神秘的气氛,“阴天,在不开灯的房间”,加上老沙发和用中药匣子做成的酒柜,让我不由想起蒋介石给胡适写的那句挽联:“新文化中旧道德的楷模”。晚6点,音乐一下子躁了起来,咖啡馆准时切换成酒吧,我要的饮品来了,“印度茶拿铁,请好好享受。来自印度的茶小姐和台湾的咖啡先生的幸福结合,可是我们的招牌哦!”
城南 我很美,我有音乐和咖啡
与北边六稻埕的古早味迥异,城南是台北的文教区,台湾大学、台湾师范大学等坐落于此,整个地区都洋溢着一股青春气息。
罗斯福路上,位于台湾大学斜对面的咖啡馆“女巫店”,是几乎所有第一次到台北的华人游客必去打卡的地方,一到周末就人满为患。
“女巫店”的门脸很小,装修还是20年前的风格,简单随意,跟街角那些普通的奶茶店没什么区别,甚至有种“过气”的感觉。进了店门,开始感到一丝异样,无论店规还是菜单都透着古怪气息,令人隐约感觉到这里深不可测的魔力。
“女巫店”是咖啡馆,是二手书店和女权主义之家,也是捧红一众明星的live house和独立音乐唱片行。1996年,刚从台大社会系毕业的台北西华饭店饼房学徒彭郁晶接到朋友的电话:“我们楼下的花店搬走了,你不是想开咖啡馆吗?”“女巫店”就这么诞生了。因为咖啡生意太清淡,店里便腾出空间做演出,补贴开销。当年台北的小型现场演出几乎是清一色的男性摇滚,演出环境简单粗暴,容易引起女性反感,彭郁晶有感于此,制定了一系列演出条件:所有演出都要不插电,作品必须原创,女歌手优先。陈珊妮、陈绮贞、雷光夏、张悬,也包括吴青峰和苏打绿这样的男性音乐人、音乐团体,纷纷成为“女巫店”的气质担当,这些人后来也都成了台湾原创音乐的中流砥柱。台湾流行乐坛21世纪的小清新风,可以说是在一家咖啡馆定下的基调。
我多次到台北,“女巫店”吃的喝的都尝得差不多了,就是一直没机会看到现场演出,没办法,实在太抢手了。前两年听说了华山艺文特區里的Offline,也是“音乐+咖啡”的靠谱选择,比如,在别处就很难同时见到那么齐全的以Beatles和Star Wars为主题的收藏。我在Offline点了咖啡,还想要—份台北咖啡馆“标配”的松饼,却被告知没有,问Wi-Fi密码,“抱歉我们这里也没有网路”。这位有个性的老板,就是“五月天”乐队的贝斯手玛莎,他喜欢在自己的咖啡馆里写东西,觉得上网和吃东西都会干扰到和自己有同样爱好的客人。结账时,发现店家悄悄打了个折,只因我曾礼貌地表示自己喜欢并且看过多次“五月天”的演唱会。
2017年再到台北,发现“五月天”的另外一位成员石头也开起了音乐咖啡馆,坐落在通化街170巷,叫作“音铺”(Input)。贝斯手玛莎的店名字中有“off”,作为吉他手的石头就偏在自己的英文店名中加上“in”,果然是相爱相杀。“音铺”贩售独立音乐人的唱片,提供小型现场演出,菜单也是歌单,菜名统统是“A面主打歌”“B面第三首”之类。这家咖啡馆最值钱的设备不是咖啡机,而是一把把好琴,内行人看着就激动,一群住在附近的台湾顶级吉他手,比如闪灵、幻日等乐团的成员,午后会过来边喝咖啡边飙琴技,对金属乐迷来说,这咖啡钱真是花得太值了。
Tips
来一杯台北腔调的咖啡
明星咖啡馆
位于武昌街的一处骑楼上,单就咖啡而论,如今它的排名在台北都进不了“500强”,但它却是台湾一枚珍贵的历史胶囊,读白先勇的《明星咖啡馆》、罗门的《明星咖啡屋浮沉记》、施叔青的《拾掇那些日子》、林怀民的《蝉》、季季的《拥抱我们的草原》……都可以见到当年这座“台北版花神咖啡馆”的风采。
虽然咖啡一般,但从上海霞飞路迁来后至今一直保留的俄式核桃软糖,以及每逢复活节和圣诞节推出的隐藏菜品“耶涎蛋糕”,还是当年蒋经国的俄裔夫人蒋方良最爱的家乡味道;你就坐的餐桌,可能就是黄春明当年一边写《儿子的大玩偶》一边给儿子换尿布的那一张。
摘墨楼
台北最难订到座位的咖啡厅之一,也是全球首创的位于烟囱顶端的旋转餐厅,坐落于北投垃圾焚化厂内,距离地面120米。参观过如同森林公园一般的垃圾焚化厂,再到120米的高空喝一杯咖啡,可以说是相当特别的体验了。餐厅里的所有座位都邻窗,地板以慢速旋转,不同时间可以看到不同的景色.晴天可以远眺阳明山、大屯山系,淡水河、基隆河就在脚下交会,夕阳西下时,淡水河口的观音山落日美景一览无遗。夜景尤其美,晚间还有歌手现场演出。
邹筑园
迄今为止,中国在世界咖豆大豆大赛(SCAA)上获得过的最高名次是第11名,这款咖啡豆出自台湾阿里山产区。嘉义县乐野村是台湾邹人的聚居地,脍炙人口的“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就是从这里传唱出去的,世界顶级的好咖啡,出自这里一个名为“邹筑园”的咖啡种植园。
邹筑园的老板专注于咖啡种植,这里只在白天开放观光,除了咖啡也只提供简餐。可以先尝尝酸甜可口的咖啡樱桃,再品一杯经由日晒处理的咖啡豆制做的手冲庄园咖啡,只需花费大约30元人民币。
当地民风淳朴,若是住在乐野村的任何一家民宿,民宿主人除了到车站接送,也会乐于带你到邹筑园免费参观,毕竟它是附近十里八乡的骄傲。
首爾 不要在首尔寻找咖啡馆——丁海笑
韩国人喝咖啡,号称“一日三杯”。首尔其实不存在什么“咖啡街”,因为任何一条普通街道容纳上百家咖啡馆都不算夸张,在大小餐馆和路边小吃摊都能喝到咖啡,走进便利店.一面巨大的冰柜里装满了五颜六色的咖啡罐子。咖啡贩售机也是地铁站的标配,此外,所有公司都为员工提供免费咖啡。所以,在首尔不用特别去寻找咖啡馆,反而可以把大量用来寻找的时间真正花在享用咖啡上。
世界之最 韩国咖啡简史
有调查显示,韩国人在日常生活中最离不开的就是咖啡,其次才是智能手机,街上最常见的景象就是路人人手一杯咖啡。
韩国的认证咖啡师超过35万名,为全球之首,是星巴克全球员工数量的两倍;此外还有147个SCAE(欧洲咖啡精品协会)授权培训师和超过2000名“Q-Graders”(咖啡品质鉴定师,中国大陆目前约有800名),同样是世界之最。咖啡师培训曾经是韩国政府为提高年轻人就业率而提供的免费项目。
韩国咖啡的品质也极好,美国、澳大利亚、新加坡等地的普通咖啡师,在韩国真有可能混不下去,如今,韩国咖啡馆已经开始占领纽约街头了。
咖啡最初引入韩国,是在19世纪末的朝鲜时代,朝鲜王朝第26代国王李熙(1852—1919),是韩国历史上第一个接触咖啡的人。1895年乙未事变后,李熙逃难至俄国公使馆,此后的一年多里,每天与俄国公使卫贝鲁喝咖啡,就此养成习惯,后来德寿宫中颇具俄罗斯风格的“静观轩”,成为他每天喝咖啡的地方。这段历史常被韩国各类现代文学作品引用,朱镇模和金素妍主演的电影《咖啡》便是取材于这一历史事件。
咖啡最初是李熙用来款待各国大使、贵宾的尊贵饮料,后来德国人孙铎被允许在贞洞俱乐部(今贞洞剧场)贩卖咖啡,这是韩国最早的咖啡馆。19世纪20年代起,首尔的明洞和忠武路、钟路等地区陆续有咖啡店开业,当时能喝咖啡的非富即贵。朝鲜战争之后,美军军营附近出现许多卖咖啡的“茶房”,咖啡豆和袋装咖啡源源不断地从军营流向民间,逐步俘虏了韩国人的味蕾。20世纪50年代,韩国政府一度禁止个人前往咖啡馆,因为那里经常成为谈论政治的场所。60年代,咖啡逐渐被中产阶级接受,咖啡馆开始作为青年男女约会的场所。20世纪70年代韩国经济起飞,更多平民百姓有机会接触咖啡,并养成了“一日三杯”的有趣文化。90年代,星巴克进入首尔,韩国的咖啡馆逐渐专业起来,形成—种新的咖啡文化。如今,韩国的咖啡节已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咖啡文化节之一。
韩国年轻人通常会和父母同住,或是住在狭窄的出租屋内,对他们来说,咖啡馆就是家的延伸,既是约会、朋友聚会的场所,也是自习室和工作间。韩国高校有很多小组作业,需要几个人共同讨论、发表一个主题项目,于是,环境舒适、可以免费上网、又能畅所欲言的咖啡馆就成了大学生们沟通交流的好去处。
咖啡馆里看韩国
Tips
韩国上班族一般都钟爱冰美式咖啡,提神、便宜、热量低,咖啡越浓,咖啡店的生意越好。加冰是因为韩国人本身就爱饮用冰水,有人冬天也不会喝热水。有的便利店还会在美式咖啡里放一些糖浆。在店里喝的话,卡布奇诺是不错的选择,韩式卡布奇诺喜欢撒一些肉桂粉,增加口感和香味。
以美式咖啡为例,咖啡店能买到的最便宜的美式咖啡大约1000韩元(约6元人民币),2500—3000韩元(15-18元人民币)是比较正常的价格。许多咖啡馆外带的价格会便宜几块钱。一般小餐馆会在门口提供免费的速溶咖啡,韩国人认为午饭后喝咖啡能促进消化。
韩国电影与韩剧里,咖啡的元素无处不在,尹恩惠和孔侑主演的《咖啡王子一号店》、洪尚秀导演的《自由之丘》,干脆直接以咖啡馆的名字命名,其他以咖啡馆作为取景地的影视剧更是不计其数。韩国歌曲中,光是以“美式咖啡”为名的歌曲就有几十首。
超过75%的韩国人会喝速溶咖啡一般超市都能买到。20世纪70年代诞生的麦馨咖啡(Maxim)是韩国的“国民速溶咖啡”,其中卡奴美式黑咖啡是比较纯正的黑咖啡,摩卡口味的黄麦馨咖啡是比较大众的选择。韩国的便利店里还有各式各样的罐装咖啡,价格便宜,比一般的速溶咖啡好喝。
除了首尔,韩国第四大城市大邱也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咖啡街,被称为“韩国咖啡之城”,韩国第一港口釜山也有很多咖啡馆,甘川村、冬柏公园等景点,最好的观景台都是私人咖啡馆。
骆山公园Jazz Story咖啡馆。
每天1.4杯 无处不在,千奇百怪
首尔几乎每走几步就有一家咖啡馆或者咖啡贩售机,咖啡馆里塞满了千奇百怪的元素,跟这座城市的调性一样,一边是整齐规划的郎市大道,一边是野蛮生长,错落无序的赛博朋克街区。
要推荐首尔的咖啡馆是一件很难的事。首先,所有的网红咖啡馆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我讨厌喧嚣的咖啡馆,唯一去过的一家是景福宫附近一家暗黑金属主题的咖啡馆,因为周年庆,所有饮品免费。其次,我并不比一般游客更了解这些咖啡馆,咖啡馆在韩国就如同菜市场一样,并不是一个值得反复推敲的场所,我关注的只是一块舒适的地方和一杯咖啡。但我的确可以罗列一些值得去的街区,比如景福宫附近的西村、三清洞、北村,东崇洞的骆山公园和江南的很多地方,都有整条整条的咖啡街。
我更喜欢的,还是街角那种总是空无一人的咖啡馆,里面通常坐着一位愁眉苦脸的老板——他并不是为了客源发愁,而是因为你的闯入扰乱了他的创作,这样的老板通常是艺术家。还有一些看店的姑娘,一般30岁左右,她们通常对咖啡本身并不怎么感兴趣,令她们好奇的是突然造访的顾客,比如一位孤独的男士。我在西藏博物馆楼上的那家咖啡馆待过一个下午,店里只有我和年轻漂亮的老板娘,咖啡馆的主调是白色,装满了书,风格和老板娘的打扮很一致。我和老板娘始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她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旅行者,我说算是吧,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絮絮叨叨的,像在播放洪尚秀导演的电影,我想,这才是首尔咖啡馆的正确打开方式吧。
我在首尔泡过的最浪漫的咖啡馆,要数骆山公园的Jazz Story,周边有很多小剧场,弥漫着文艺的气息。Jazz Story的外观看上去像一个发光的温室,店里用那种军绿色的弹药箱充当咖啡桌,旁边放着古典钢琴和留声机,有一面墙全是黑胶唱片,背景音乐一定是爵士乐。
首尔的图书馆也有不错的咖啡馆。有段时间我总泡在安国附近的设计图书馆,从安国地铁站1号口出来,就会路过那家叫作“自由之丘”(Jiyugaoka 8丁目)的咖啡館,这里曾是洪尚秀电影的取景地,墙上挂着他导演的《自由之丘》的海报。设计图书馆是一栋天井式的现代建筑,因为采取会员制,几乎没什么人,最惬意的事情便是坐在这里啜着咖啡,透过玻璃窗看一天的光线在超现实的建筑中移动。
位于江南的旅行图书馆,与设计图书馆同属现代集团,一楼是古典的咖啡馆,外面的露台有一面石墙,颇具韩国传统色彩。旅行图书馆由有着“设计诸葛亮”之称的日本著名建筑设计师片山正通设计,他把有机、不规则状的平面置入原有的方形建筑框架,这种做法有别于传统建筑的次序,却为这座平淡无奇的原始建筑增添了趣味;同时,刻意做出模仿自然、未经雕琢的平面,所有木头书架顺着墙面一直延伸,在屋顶自然结合,像树一样盘根错节;空间正中央安插了一座仿佛是随意捏成的曲折楼梯,表面看毫无章法,实际上却是在打破传统形状的界线,制造具有戏剧张力的视觉焦点。折梯形状奇特,底下有类似钻石、矿物结晶的几何斜面,除了是空间的中央动线,也俨然自成一座雕塑品。
展望台咖啡馆也是首尔的一个特色。北村一带的咖啡馆和韩屋紧密结合,作为旅游区,不少咖啡馆都挤满了游客,要拍到韩屋全景,必须找到一个私人展望台才行,而私人展望台并不收门票,只需消费—杯咖啡即可。
我并不想描绘一个所谓的“咖啡地图”,其实,在每天人均喝掉1.4杯咖啡的韩国,咖啡馆根本不需要标新立异的噱头和精心挑选的豆种就能维持下去,开咖啡馆的人,有的不过就是因为自己要喝而已。与其寻找咖啡馆,不如把时间真正花在享用咖啡上。
在路上 流浪在咖啡馆
夏天的傍晚,我和朋友从仁王山上下来,步行勤青瓦台,再走到景福宫的迎秋门附近,瞥见街对面一家名叫“在路上”的咖啡馆,它在灯光昏暗的街面上显得格外撩人。以凯鲁亚克的书命名的店铺很多,有的店主是真文艺,有的则可能根本没听说过“垮掉的一代”。
首尔热门的文艺聚集地西村就在附近,但和那些彻夜不眠的夜店相比,周四晚上的咖啡馆有些缺乏人气,老板趴在露台的围栏上呆呆地望着对面的影福宫。
“这里看起来好像很贵。”朋友说。也是,这个咖啡馆的地段,在北京,相当于是开在故宫跟前。此时我刚到韩国不久,对韩国的物价还没产生概念。“没关系,我们点最便宜的。”
咖啡馆的格局不大,水泥地面,有几张简单的桌椅,墙是挂着一些小画,吧台后面是一整面唱片墙——韩国许多咖啡馆都有类似的设计,里屋是一个工作室。我们坐在敞开的窗边,窗台上放着几盆多肉植物,窗外便是福宫。老板拿来菜单,上面写着咖啡馆的英文名“Project:On The Road”(项目:在路上),原来,老板是影评人和剧作家,咖啡馆的名字源于他做过的一个项目。菜单上的价格比起正经的酒吧还是要便宜一截,软饮6000—8000韩元(36—48元人民币),酒5000韩元(约30元人民币)起,我们点了一瓶啤西阳一杯奶茶。
6月的首尔还有些微凉,清风从窗外徐徐吹来,我感觉仿佛回到了上海的某个夏夜,有弦乐和CASS啤酒相伴——我特地点了本土的啤酒,提醒自己是在韩国。
我和老板闲聊:“你是作家?主要写哪方面的内容呢?”他用不太流畅的英文说:“古典音乐、戏剧和电影。我也经常在报纸、杂志上写专栏。咖啡馆只是我生活的—部分。”
离开“在路上”,趁着微醺,欣赏眼前闪着青绿色灯光的光化门,门前没了游览的人群,显得冷冷清清的。我忽然有些感慨,这个咖啡馆的老板,正在过着我曾经想过的生活,我也想过要开一家咖啡馆,我想要人生一半的时间住在大都市里,另一半的时间远离人群,但都市生活需要昂贵的成本,而那会让我丧失许多时间。
也许,我永远不会拥有这样的一间咖啡馆,对一个旅行者来说,没有什么地方值得永久停留。可能,旅行更像是在经历一种修行——“成道莫回乡,回乡道不成”。
入冬之后,我在住所附近的咖啡馆度过了无数个下午。这是我在首尔的第四个住处,位于城北区钟岩洞的—条巷子里,街区呈块状分布。门外有一排便利店,附近还有7-11、CU、GS25,店员都是打工的学生,通常很难分辨到底是哪国人。
咖啡馆就在斜对面,氛围都不错,我最喜欢24小时营业的那家,下午常去写稿、整理照片,用蹩脚的韩语要上一杯美式,就可以坐一个下午,有时候写着写着会忘了将咖啡喝完,也有时候中途背着摄影包跑去某个地方,然后又回来。我在这里写完了一部以咖啡馆为引子的科幻小说:“……白墙、墙边一株墨西哥仙人掌、木纹天花板、黑色挂灯、壁炉、八本装点门面的厚书是标志特征,音响里播放着怀旧的爵士乐,拖着慵懒而小心翼翼的鼓点,所有顾客的动作都瞬间变得蹑手蹑脚,缓慢而带有节奏感。”
咖啡馆有一间小包厢,打开后门是一个丑陋的小院,有人会溜出去抽烟、说悄悄话,门一开,阳光正好能射到我的桌前。偶尔我也会霸占吧台旁边的一个沙发,这里有一盏落地灯,桌面很大,能放下我需要的所有东西。写累了,我会听旁边的年轻^聊天,大多是关于男朋友、女朋友的话题,这个年龄关注这类话题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凌晨,从咖啡馆出来,走进开着暖气的便得店,周身都温暖起来,此时突然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穿着宽大的衣裳,听着H.O.T的音乐,让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从夏天到冬天,从午后到凌晨,从城北区到钟路区,再到汉江南岸,我像是这个城市的游魂一样,不停地行走,不停地更换咖啡馆,不断地写作、拍摄,度过一天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