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冷兵器研究所那篇名为《把努尔哈赤气得直杀人！探秘明代特种部队夜不收》文章发表后，有不少读者提出了不少问题。因为明清战争的结果就摆在这里，如果明军的夜不收真的这么厉害，为何在满清入关前的一系列战争中，明军表现如此之差？且不说战争胜败的大话题。就说在萨尔浒之战前到攻克山海关后的历次大战之中，明军一离开城墙就是个瞎子，后金军想要刚正面就刚正面，想要打伏击就打伏击，战场态势几乎单向透明。夜不收再厉害，本职工作做得这么差能说的过去吗？这次我们就针对这些问题做下解答。
首先，有一个军事常识需要在文章开始之前说一下。不论古代现代，战争是很讲究“节奏”的。在关键的时间，你的反应慢别人一拍，后面的行动就一步慢、步步慢。事后哪怕你就是幡然醒悟，大把人力财力物力投下去，也很难能改变越来越糟糕的态势。除非你家底够厚，能支持你卷土重来。明亡清兴之际，明军在辽东就屡屡犯这样错误。其中在侦查和反侦察战线上更是如此。
说起来，努尔哈赤确实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在这场侦察与反侦察的交锋中，后金扭转劣势，主要还是靠他的连番操作。努尔哈赤知道自己的兵刚刚脱离部族化不久，在军事情报领域如果像明军当时那样，只是广撒眼线后静待结果，后金几乎一定会被明军碾压。所以努尔哈赤起势后，主动升级侦查与反侦察行动的级别，他对自己的卡伦和卡伦额真的要求是：服从命令听指挥，由卡伦额真亲自带队，主动深入战线抓舌头。
▲冰火中的“守夜人”定位和夜不收有极大的重合
首先是纪律，在秘密战线搞有组织地哨探主动出击抓舌头，这对军纪的要求是极高的。努尔哈赤脾气不好、总砍人的背景是努尔哈赤设置的诸多卡伦和管理卡伦的卡伦额真大部分都严守纪律，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少部分卡伦额真的玩忽职守行为受到无情地严惩。就在萨尔浒之战前三个月，卡伦额真，出身正白旗的阿尔布哈在没有接到任何命令时，擅自袭击明人【1】，被努尔哈赤治了罪。打完萨尔浒之后，这个阿尔布哈竟然没有吸取教训，又伙同散哈、图巴、哲尔德四个卡伦的人联合私自偷袭明人，抢掠马驴，于是分别受到责打、撤职等处分【2】。这种严厉的惩罚，比之门禁稀松屡遭刺杀的嘉庆皇帝那是天壤之别。
▲下面的责任要追究，首先是他们的卡伦额真跑不了
反观对面的明军，军纪对侦察兵的约束显然就弱了不少。万历十二年，兵部曾这样评价辽东的夜不收，说他们贪图“夷人之利”,连后金军入内地抢劫都不上报，一心只想拿首级、换军功。指望他们引导大军出城剿匪，怎么可能不中敌人的奸计呢【3】?
▲为什么不报告!!!
有罚当然得有赏。比如后金军中有个侦察标兵叫图鲁希。他能从游击飞速升任第二等参将的依据，就是先后攻破明军哨探13个，俘虏13人，期间杀了283人。他俘虏的人中包括一个千总。关键是他把刘兴祚这个降后金后又叛逃回大明，曾被努尔哈赤赐名“爱塔”手下的哨探首领擒住，为后金军围杀刘兴祚提供了准确的情报【4】。赏罚严明的制度，是从努尔哈赤到皇太极时代一以贯之的。后金能以威取信，也能以信取威，是后金崛起重要的内部因素。
严明的纪律，主动而高效的反侦察行动让后金军获取了及时准确的明军情报。就像文章开头说的，只要后金在关键的时间点获得优势并且积累优势，明军的失败就如雪崩一般不可避免。明军在萨尔浒之战后，大大加强了前线侦察的力度，一改之前夜不收单打独斗的状态，哨探们十数人甚至数十人为一组成群出动，希求改变战场单向透明的困境。但是没有用了，攻守之势易也。
后金部队控制了明军城堡外的大部分土地，这些夜不收和哨探虽然熟悉道路，但他们已经是在“敌国”境内巡探，不单打探不到消息，任务失败，被抓舌头后反成了后金军的情报来源。比如锦州围城战开始前，正月二十三日，皇太极就通过抓舌头探知，祖大寿在锦州城外挖壕沟，沟外插盾牌，沟内则没有人驻守，只是立了假人；每天军士的口粮只有两小升，马的精料只有三升，还没有黄豆，只能喂人吃的米谷，也缺乏饲草，要到二三十里外的村庄掠夺才行。
当地的平民都迁到了山海关外的宁远一带【5】。二月初一，离松锦大战的开端、锦州围困战前两个月，清军撤离北京后又散出捕俘队捉舌头，带队的是驻守永平的一干“台吉”。他们抓到舌头后得知，祖大寿仍在山海关，抚宁驻有四个副将，一个叫朱梅，一个是祖大寿的弟，一个姓马，一个姓黄，目前已断绝和内地的信息交流【6】。总之，这一系列的侦查活动，让已经占据了战场主动权的清军，进一步占据了主动，导致之后明军一系列的失败。
▲像权游一样抓到的明军哨探，绝大部分都被就地灭口，没机会浪费清军的粮食
另外，从清军的战利品来看，当时明军已经和清军一样升级了哨探的侦查强度。清军外出“捉生”的收获大多是杀数人、擒十数人，获取马匹十数匹。可就像前面说的，在会战级别的大战中慢敌人一拍，后面你想补救，难度就激增，而且容易越补自己的底漏的就越多。于是我们看到，清军轻而易举地掌握了围城战中锦州、杏山、塔山守军的具体情况。在清军劝降祖大寿的信中写出了极有说服力的言辞。
因此，朝廷的腐败是肯定会影响到军队的。但是影响方式不一定是大头兵们从上到下都失去了战斗力，很有可能是朝堂的混乱导致了前线冲突升级的迟缓。在需要统筹协调各方组织大规模行动的时候，上级的作用缺位了，有可能就几个月的时间，事态就完全不可收拾了。
参考资料
【1】《崇德三年满文档案译编》, 231页。
【2】《清太祖朝老满文原档#第一册荒字老满文档册》,107 -108页。
【3】“近者更番窥掠，蔽在哨夜贪夷人之利故，入抢且不报，况望其引兵出塞不堕虏计乎？宜亟革积年尖夜，精选殷实者充役，领以谋勇之官，如差遣谕虏，剿虏有功，请授世职，倘侦探不实，漏泄军机，亦法毋赦”《明神宗实录》卷151，万历十二年七月庚寅。
【4】《清太祖朝老满文原档·第二册昃字老满文档册》,195页。
【5】“祖总兵官在城外掘壕，立板为挡牌，内砌尔石人形等。又闻军士日给粮两小升，马日给三升，因无黄豆，取本地粮给之，又因无饲草，往二三十里外之村寨，取而秣之。其平民皆迁住于山海关外宁远一带”《满文老档》（下），977页。
【6】《满文老档》（下），987、989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