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芳谱》变身记:康熙力主修订植物学巨著

1685年盛夏,大清王朝皇帝康熙在北京紫禁城的御书房召见了四位才华横溢的文臣,分别是汪灏、张逸少、汪漋、黄龙眉。四人之中,汪灏(hào)最年轻,才三十岁出头;文采也最佳,是当年的新科进士,官授礼部侍郎。所以,他很受康熙很重视。

案头上,放着一部厚厚的书稿,正是《群芳谱》。上回说道,明末新城望族才子王象晋花十多年时间完成此得意之作,不想去世50年后由孙子王渔洋举荐给康熙。

王象晋所编的《群芳谱》(网络图)

康熙文治武功非比寻常,只是略略一读,就从字里行间读懂了作者的一片忧民苦心。他深知,鉴于作者见识、阅历、资源等有限,此书尚有很大的提升空间。雄才大略的康熙在武力统一全国的同时,不忘文治天下,决心编纂数部前无古人的典籍,见到如此优秀的农学专著,怎么不动心?

让谁来领头呢?经过近臣的举荐,康熙很快就确定了以汪灏为首的四人编委会。有新科进士牵头,老成持重的张逸少等压阵,编修《群芳谱》应该不在话下。

“改编《群芳谱》,全赖众卿之功。朕有生之年希望能看到这部大清朝的草木学圣典,”言未必,他把脸转向正躬身的汪灏,“汪爱卿,回府后整理朕所讲的改编要求,明日早朝呈上。”

汪灏等人唯唯应声,退出御书房后,各到会典馆领了一套精装本的《群芳谱》。

一生主持编书无数的康熙(网络图)

二十三年不寻常

汪灏回到府中,把自己关在书房,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调整思绪,把康熙提的若干改编意见整理出来。意见大致如下:一是充分尊重原作者的劳动成果,除了新书名要有“群芳谱”字样外,所引用原文均要一一注明;二是全书内容重新修订,主题更加明确,目录更加清晰,尤其是草木学下的条目,逻辑要非常严密;三是把各部分内容充分完善,大量引用典籍材料,全本足显天朝威仪;四是增强文学性和可读性,尽量不用干巴巴的纯理论;五是提醒康熙参与编纂工作,他除了为某些章节赋诗外,还要亲自写序。

从康熙提出的这些改编意见中,汪灏隐隐发现,编修《群芳谱》将是一个漫长而艰苦的过程。

事实正是如此。汪灏等大臣平素要处理朝廷的诸多事务,往往只能晚上来整理资料,校审文字。偏偏《群芳谱》涉及领域较广,一般文官只能查查资料,起不了大作用。不久,汪灏又被任命为湖南巡抚,到湘西就任。他是个凡事都很负责的人,自然兢兢业业,做好份内之责。他与张逸少等编修官相隔甚远,平日相聚甚难,更不要说与康熙保持有效沟通了。

汪灏遗留的“日月同辉”文房砚,价值不菲。(网络图)

桃花开了,又谢;春天来了,又去。

一年、两年、三年……

转眼到了1700年,汪灏以地方官身份上书言《群芳谱》编纂已有十五载,遇到诸多困难,进展甚慢,心甚不安。康熙思忖再三,一边调他回北京,一边任命刘灏为总编修官,加快编修进度。

刘灏是陕西泾阳人,1688年中进士,官至河南道监察御史,对草木学、气候学等研究很深,深得康熙器重。康熙正在计划编纂大型字书《康熙字典》,刘灏已被暗列为编委之一。

刘灏是个工作狂。接到康熙的任命后,召集汪灏等人夜以继日地查询资料,自己稍有空间就校审文字。时不时他还亲自进宫面圣,向康熙讨要为此书写的诗稿。

1708年五月初十,也就是距康熙首次召见汪灏等文臣的二十三年后,一部200多万字的植物学巨著由刘灏呈交到朝廷,同时上交的还有《<广群芳谱>刊成进呈表》。康熙初阅之下当即大喜,不但下令嘉奖刘灏、汪灏等文臣,还欣然提笔写序,亲自为此书命名,《御制佩文斋广群芳谱》。所谓佩文斋,自然是康熙的书房,也是首次召见汪灏等文臣的地方。广,推广、广大,表明此书是为了推广《群芳谱》,造福于万民。

《御制佩文斋广群芳谱》影印本(网络图)

鸿篇巨著不寻常

作为清朝以前所有植物类书中最辉煌的一部,《广群芳谱》(后人为了研究方便,将《御制佩文斋广群芳谱》简称为此名)资料之丰富,内容之广泛,思路之清晰,新旧作品之处理等,无不体现了康熙的良苦用心,甚至用“划时代”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广群芳谱》共100卷,11谱,分别为天时谱(6卷)、谷谱(4卷)、茶谱(4卷)、卉谱(6卷)、竹谱(5卷)等,其中单是花谱就有32卷,所收集的栽培植物多达1600种。每卷附有诗词歌赋、名实汇考、特性介绍等,林林总总,多不胜数。此书形式整齐划一,取材丰富,内容严谨,这是最令康熙满意的地方。针对《群芳谱》原书的“植物”章下有四个条目,但次序不统一,有简有详的情况,《广群芳谱》均改为三个条目:汇考、集藻、别录。其中“汇考”部分摘录了从上古到清朝时各地地方府志中各种植物的传闻记事,时间、空间跨度很大,除了朝廷,个人无法完成。二是“集藻”部分收集了上古到清朝时关于各种植物的诗词歌赋,以及康熙亲自撰写的诗赋(均标明“御制诗”字样),占全书的约70%,由此可见《广群芳谱》的文学性之高。这也体现了康熙当初所提的“增强文学性与可读性”的编修宗旨。

《广群芳谱·卉谱》所载的菊花。(网络图)

以原典籍为基础,对原典籍充分尊重,这点在《广群芳谱》上体现尤深。《广群芳谱》牵涉改写的中有四谱:“岁谱”大部分删去,小部分与“天谱”合并,新名为“天时谱”;删去原“鹤谱”、“鱼谱”;原“茶竹谱”分为“茶谱”和“竹谱”。由此可见,《广群芳谱》主要介绍实用型植物,“天时谱”也不过为植物学做铺垫。这样改编,使《群芳谱》的主题更加明确。此外,尽管《广群芳谱》新增内容达80%以上,原书保留者则约20%,但凡原书保留下来的旧条文,开头皆注“原”字;新增的内容,则开头皆注“增”字,以作区别。

《广群芳谱》不但对尊重原典籍,还尊重原作者。此书前言部分共三块。最前面的序言由康熙撰写,“时巡所至,亲历田间,其稼穑(sè)之艰难,作劳之辛苦……著为成编,以佑吾民”,字里行间仿佛可见康熙主修此书的深情用心和宽广胸襟。第二块是由原作者王象晋撰写的《群芳谱·序》,正所谓“特圣人褒纤芥之善,不没创始之功”(《四库全书》)。第三块是刘灏所写的《<广群芳谱>刊成进呈表》,此表不但详细说明了编刊的由来,还提到了《群芳谱》的实用价值。

康熙为《广群芳谱》写的序(网络图)

如此种种,或许用序言中“笔如垂露,洒五色于芳菲;文似庆云,映三江于碧落”词句来形容鸿篇巨著《广群芳谱》恰如其分!

后记

话说汪灏参编完成《广群芳谱》后,又被任命督修河道工事。此任务工作量极大,劳心劳神,加之先前编书时的积劳成积,只能上书申请回山东临清县老家。回乡后不久因病去世。总编辑刘灏呈上《广群芳谱》后,又接手编辑、校对《康熙字典》。他对这两部书“校阅披览,考订精确”(《清史稿》),终因心力交瘁于1710年左右逝世,享年51岁。康熙对两位爱臣的去世深表惋惜,对其后人均进行抚慰。

编者虽逝,《广群芳谱》的价值永存,且深受广大爱好者和研究者的好评。作为了解和研究我国古代农业生产和发展史等多方面的自然科学典籍,此书被不少人在著文撰书时进行引录。《广群芳谱》诞生后,有多种版本行世。除了清朝的康熙刻本外,还有姑苏亦西斋、江左书林等刻本;民国时的万有文库本、锦章书局石印本等。而19世纪上半叶,日本商船曾多次将《广群芳谱》带入日本。步入现代,随着1985年上海书店“国学基本丛书系列丛书”之《广群芳谱》的影印出版,此书将在植物学、气候学等领域再次发出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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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1、《广群芳谱》,汪灏等编,1985年6月第一版,商务印书馆。

2、论文《关于<广群芳谱>撰者质疑》,作者欧贻宏,《广东园林》1987年1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