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时候我很理性,可有时又会感情用事 |感性好还是理性好?

后台收到这样一条留言:“KY小姐姐你好,我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是个特别感性的人。在做大多数选择的时候,我就算理智上清楚怎么做比较好,最后还是会跟随自己的情感,即便有时候跟随情感的选择一看就是错的。但我有的朋友就特别理性,他们真的能在那些时刻做出那个更优的选择,哪怕当时情感上会有些难受。我想知道为什么有些人更感性,而有些更理性呢?理性真的比感性更好吗?”

这是一条比较有代表性的留言,我们不止一次收到过关于“感性”和“理性”的问题。生活中,人们也的确常常会提到这两个词。感性和理性的含义到底是什么?它们有优劣之分吗?它们真的是互相对立的吗?今天的这篇文章里,我想试着来解答一些关于感性与理性的困惑。

著名的心理学家和行为经济学家Daniel Kahneman(2011)曾提出过重要的“两个系统”理论。Kahneman在他和同事们的关于认知决策的大量研究中发现,大脑处理信息的方式有两种,并把这两种方式类比成两个不同的系统,命名为系统一(system1)和系统二(system2)。

系统一代表的是快速地、自动化地、情绪性地、不假思索地处理信息。它是一种“不费力”的认知方式,也是一种更加本能的处理信息和做决策的方式。它更像是人们的“感性系统”。

而系统二代表的则是逻辑性地、慎重地、有意识地处理信息。这是一种需要付出努力的认知方式,因此相比起系统一,它的运作是要缓慢许多的。生活中,人们在处理更高级和困难的问题时通常才会有意识地调动这种认知方式。它也被认为是我们的“理性系统”。

Kahneman认为,每个人都同时拥有这两种系统——没有人是只利用系统一或系统二处理信息和做决策的。只是人们运行它们的情境和频率是有差异的,有的人更依赖于直觉的、感性的、反应迅速的系统一,有的人则更依赖于理性、缓慢的系统二。

因此,我们可以把理性和感性想象成一个长轴上的两端,两个极端上没有人,大家都分布在两者之间的某个位置。并且,人们在这条轴上的位置也并非固定不变的。

过去,在传统的经济学中贯穿着“理性人”的假设,认为人在做决策,尤其是经济相关的决策时是绝对理性的。但事实上,即便我们以为自己是经过了谨慎的思考,在用自己的理智做决定,其实很多时候驱使我们做决定的还是感性因素。

Kahneman和他的搭档Tversky用了大量的研究推翻了“理性人”的假说。他们发现,人们在做决策时会受到大量的、有规律的认知偏差(cognitive bias)的影响。Kahneman和Tversky在他们多年的研究中发现了超过150种不同形式的认知偏差。

但有趣的是,人们对于自己受到影响的事实通常是不知道的——他们自以为自己的决策过程是绝对理性的。因为,认知偏见是一种无意识的、不理性的大脑活动,它们会扭曲我们对世界的看法,而觉察到它们的存在、意识到自己它们在以何种形式影响着自己却是十分困难的事。Kahneman曾坦诚地表示,即便是进行了几十年关于认知偏差的他自己本人,也依然每天都在受到它们的影响。

Kahneman还表示,人们在处理生活中80%以上的信息和决策时,使用的都是依靠于直觉和情绪的系统一。这是因为,系统二的运行需要耗费大量的认知资源,如果生活中的大多数决定都要启用到理性的系统二,它的认知负荷和缓慢的运行速度会让我们无法作出任何决定。

一个看起来更理性的人,可能是经过了大量和反复的训练养成了这样的思维习惯。

真正的“理性”中最核心的部分,是批判性思考(criticalthinking)的能力。它要求人们保持思考的自主性和逻辑的严密性,不被动地全盘接受,能够尽可能地站在问题的各个角度去看待它(点此查看)。而批判性思考,本身就是一项需要学习且只能通过训练和运用提高的能力(Moore& Parker, 2011)。

Kahneman也认为,系统二的能力是需要培养和训练的,它不像系统一,更接近于一种本能的反应。从这个角度来说,理性的确是一种更加成熟的认知方式。同时,即便没有人能够完全不受到认知偏差的影响,但学习它们是什么,练习捕捉它们何时发生,是让自己在需要用理性做决策时不受它们影响的第一步。

不过,依靠理性也可能源自于对自己情感的否认和不信任,或是有着情绪功能上的障碍。前者是人为地忽视或否定了自己情绪体验的重要性,并一味地相信除了自身以外的、外界的对于“好的选择”的标准和定义,总是试图依靠理智作出最“正确”的选择。而后者可能是生理性的情绪无能,即无法感受到自己的情绪,因此只能依靠理智而非情感去做决策。

那,那些看起来更加感性、更依赖情感的人呢?

首先,“感性”可能只是一种人生观。我们生活中一定都见过这样的人,他们明白自己情感上想要怎么做,也清楚理智上应该怎么做,但他们主动地选择跟随自己的情感。我们平时说的“及时行乐”、“今朝有酒今朝醉”便是这样一种人生观。

有主动选择的依赖情感的人,便也有在做选择时被情感驱使着的、不受自我控制的人。这一种情形也很常见,比起前者的“主动选择”,它更像是一种“忍不住”,这种忍不住常常伴随着事后的懊悔和自责。此时,依赖情感则是一种缺乏主动控制力的问题。

主动控制力,指的是人们能够在面对一些情境时,有意识地克制自己的“首选反应”(e.g.情绪化、冲动的回应),而选择做出“次选反应”(e.g.更冷静、理智的回应)的能力(Rothbart&Bates, 2006; Eisenberg, 2012),它涵盖了人们对于自己注意力、情绪、行为等的自主调节和管理能力,是个体控制力的一个方面。

不过,是否能够有效地管理和控制自己的情绪反应,也和人格特质有关。比如,对于对情绪格外敏感的高敏感人群(点此查看)来说,情绪对他们的刺激和影响本身就会更加激烈和难以忽视,这也使得他们更难在第一时间去控制和管理自己的情绪。

同样的,大五人格中神经质水平较高的人也更容易在处理信息和做决策时受到自己负面情绪的影响,尤其是在有压力的情境下(Byrne,Silasi-Mansat, & Worthy,2015)。

此外,还有一些自认感性的人其实是出于一种对自己直觉的无条件信任。我有位朋友曾对我说过,近几年她越来越相信自己的直觉,和自己的直觉之间渐渐地形成了一种很好的信任关系和同盟关系。当面对一个情境时,她非常相信自己内心的声音,因为知道自己的直觉面“knows the best”。

在我们后来的关于她为什么会越来越相信自己的直觉的探讨中发现,是因为很多时候在用直觉作出决定后,她时隔很久回过头看,发现当时的确做出了一个对自己来说最好的决定。

有学者指出,直觉也是一种分析,只不过这种分析是带有极大主观性的,是非常迅速的,同时是在无意识中完成的。它是我们的经验与情绪两方面共同作用的结果(Flora,2007)。我的那位朋友说,在她看来,直觉也像是一种“一瞬间的理性”。

但,值得注意的是,情感与理智在决策中并没有高下之分,如果过分依赖于其中任何一种,都会给我们带来一些问题。

先说说理性。理性可能是更加目标导向的一种角度,而这不一定是一件好事。比如,当你的目标本身不是发自你的情感时,你做出的理性的决定可能是帮助你实现了目标,但是这种目标会和你自我的价值感和满足感相隔甚远。因此,理性的、看起来更“正确”的决定并不会让你更快乐。有效地利用理性可以帮你实现目标,却不一定能帮你实现自我。

那么感性呢?有的时候,完全依赖情感的人恰巧是因为他们与自己的直觉之间还没有达成上述的良好的同盟关系。人和自己直觉之间的同盟关系是不容易达成的,只有对自己诚实的能力很高了之后才能做到——你已经不太有太多的自我欺骗和自我抗争,不再压抑自己。

但很多时候人们作出的情感性的、冲动的反应其实是自我压抑性和自我对抗性的,他们否认自己的欲望存在,所以做出了一些情感性的选择。当一个人对自我诚实的能力还不够时,他们更容易让一些转瞬即逝的心境去决定整个事件的走向——这种选择往往是自我设障式的,在今后不断地给自己带来更多的障碍。

情感和理智都各有它们更有优势的场合。比如,在选择伴侣和开始一段关系这样的决策中,我们情感的信息可能是更有价值的(Myers,2004)。即便你通过理智的判断选了一个最合适的人和一段利益最大化的关系,你也未必能够获得在关系中你真正需要的幸福感和满足感。

而在一些规则、结构较为明确,以及比较高风险的情况下,采用理性的分析和推理往往会更有效。比如投资理财相关的决策,以及棋类游戏等,这也是在国际象棋、围棋比赛中,机器人可以打败人脑的原因。

最后,我们想给大家一个更大、更全面的视角,去看待我们在生活里的每一次选择和决策中需要考虑到的因素——它们包含了理性与感性,却又不止于此。

英国心理学家Walter Mischel认为,我们遇到的事件会与一个复杂的认知——情感系统发生交互作用,并最终决定了我们的决策行为。米歇尔在它的模型中提到了五个组成要素——编码、预期和信念、情感、目标和价值、能力和自我调节的计划。

编码(encoding):是人们如何对自我、他人、事件和情境进行分类,以供以后在类似情境中提取和使用。

预期和信念(expectations and beliefs):是有关社会、特定情境中的行为结果、自我效能的预期和信念。

情感(affects):涉及感受、情绪和情感反应(包括生理反应)。对情境特征的情感反应可能是在意识之外即刻和自动产生的,它会反过来影响着相关的认知和行为。

目标和价值(goals and values):涉及符合心愿的结果和情感状态,厌恶的结果和情感状态,目标、价值和人生计划等元素。目标影响着价值,价值也影响着行为表现。

能力和自我调节计划(competencies and self-regulation plans):涉及个体潜在的行为和能力以及用于组织行为、影响个人行为和内部状态的计划和策略。通过自我调节系统,个体可以战胜刺激(情绪)控制,实质性地影响环境。

在这五个元素中,“情感”元素最接近日常语境中的“感性”;而“能力和自我调节计划”更接近于“理性”。但,我们会发现编码(即对人事物的分类方式)、预期和信念(即对一件事情结果和预期和对自己是否有能力完成的信念),以及目标和价值,是非常受到个人经历的影响的,也是在决策中我们更有控制力的部分。

因此,其实所谓的“感性”和“理性”并没有一种绝对的标准。它更多是一种主观的判断。比如,由于目标和价值这一元素的不同,两个个体即使在同一情境下做出了完全相同的选择,他们也可能一个认为自己做出了“理性”的选择,一个认为自己做出了“感性”的选择。

而在一个决策中,发挥作用的也并不只有“感性”与“理性”两种因素,当我们能够打破这种打破感性/理性二元论的框架,带着更完整、更复杂的视角去看待每个个体和问题时,或许就更能理解自己和他人的每一个选择,更好地为自己做出选择。

References:

Eisenberg N. (2012). Temperamental EffortfulControl (Self-Regulation), Encyclopedia on Early Childhood Development.

Byrne, K. A., Silasi-Mansat, C. D., & Worthy, D. A. (2015). Who chokes under pressure? The Big Five personality traits and decision-making under pressure. Personality and individual differences, 74, 22-28.

Flora, C. (2007). Gut Almighty. PsychologyToday.

Kahneman, D., & Egan, P. (2011). Thinking, fast and slow (Vol. 1). New York: Farrar, Straus and Giroux.

Moore, B. N., & Parker, R. (2009). Critical thinking. Boston, MA: McGraw-Hill.

Myers, D. G. (2004). Intuition: Itspowers and perils. Yale University Press.

Rothbart, M. K., & Bates, J. (2006).Temperament. In N. Eisenberg, W. Damon, & L. M. Richard (Eds.), Handbook ofchild psychology: Vol. 3, Social, emotional, and personality development (6thed.) (pp. 99-166). Hoboken, NJ US; John Wiley & Sons In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