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很多媒体都转发了一条新闻：南韩政府决定，将部分滚筒洗衣机及其配件列入“需要监视的对朝鲜出口商品清单”，理由是防止朝鲜将这些配件用于开发核武器。
消息一出，很多人的第一反应是：“愚人节还没到吧？”的确，拿洗衣机造核武器，怎么听都觉得不靠谱。然而，这一消息的源头，却是韩国《中央日报》在3月11日的报道，有相当的可信性。
那么，韩国政府究竟是出于怎样的考虑，才不让朝鲜人民愉快的使用洗衣机呢？这种担忧，究竟有没有道理呢？
先有离心机，后有核弹
广义上的核弹，包括原子弹、氢弹乃至中子弹，但目前国际社会普遍认为，朝鲜的研发似乎还停留在原子弹的阶段。因此，下面的讨论，只针对原子弹展开。
当年广岛和长崎的两发原子弹，令人信服的向全世界展示了这种“大蘑菇”的威力。因此，许多国家纷纷跟进，努力开发出自己的核弹来。而要造核弹，第一步就是解决里头的核材料问题。
主流的核弹，有铀装药和钚装药两种，后者的技术难度要大一些，核材料的获取难度也大得多。因此，外界普遍猜测，朝鲜的核弹使用的是铀装药。
而铀是一种矿物质，存在于自然界之中。找矿、采矿的辛苦就不必说了，就算挖到了足够的铀矿，还有一个巨大的技术难题摆在面前，那就是铀浓缩。
这是因为，挖到的铀矿中，含有铀235（U235）和铀238（U238）两种同位素。可以这样理解：从自然界中挖到的铀矿，就像是掺有煤矸石的煤块，烧起来火力很差，因此必须将煤矸石去掉，而铀238就相当于煤矸石，能够造出核弹的是铀235.
麻烦的是，铀235和铀238是同一种元素的同位素，也可以说就是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样（化学性质完全相同），唯一的区别就是胖瘦（原子量的大小）略有差别。想要把它们分开，就只能让它们“长跑”，胖的那个（原子量较大的U238）跑得慢一点，瘦的那个（原子量较小的U235）跑得快一点，时间久了就拉开差距了。
更麻烦的是，在挖出的天然铀矿中，造核弹需要的U235，含量只有0.7%左右，而并不需要的U238含量却高达99%以上，这就像一粒黄金混在了一大堆沙子里，想要将金子捡出来，谈何容易啊。
为此，人类试验了各种方法，而公认比较靠谱、广泛采用的，就是高速离心机技术。
大体上说，就是先把提纯的铀矿和氟元素结合起来，形成一种气体（UF6），然后放在高速旋转的离心机里，转啊转啊，相当于一场漫长的赛跑；由U235结合成的235UF6，就从离心机的顶部跑出去了，而由U238结合而成的238UF6，则留在离心机的底部（称为贫铀），从而将两者分开。稍作处理，就能拿到较纯的U235金属（称为富化铀），当纯度达到80%以上时，就叫做“武器级”的铀，也就是能用于制造核弹了，这个过程通常称为“铀浓缩”。
因此，韩国的担忧或许就来自于这个逻辑：
高速离心机可以纯化铀，纯化铀可以拿来造核弹；洗衣机的甩干桶也是一个离心机；所以，必须限制对朝鲜的洗衣机及甩干桶配件的出口。
洗衣机，能用来造核弹吗？
然而，上述逻辑里其实有一个巨大的陷阱：
虽然洗衣机的甩干桶的确是个离心机，但它能否被改装成纯化铀所需要的高速离心机呢？
首先，让我们来看看离心机的基本构造：一台高速旋转的电动机，带动一个坚固的金属圆筒，圆筒里的东西（比如上面说的UF6）被带动着一起高速旋转，从而实现分离的效果。
对于洗衣机的甩干桶而言，需要分离的是衣服里含有的水；对于浓缩铀而言，则是U235和U238，原理并无不同；然而，两者的难度差异却有着天壤之别。
比如，家用洗衣机，甩干桶的最高转速大致在800-1600 rpm，也就是每分钟旋转800-1600次，就足以将衣服上的水给甩出去。然而，能够把铀同位素分离开来的离心机，通常需要40000 rpm左右的转速，先进的离心机甚至能达到60000 rpm。也就是说，洗衣机的转速，还需要提高几十倍，才能用于铀的浓缩。
那么，能不能把几十台洗衣机串联起来，像接力赛一样来浓缩铀呢？也不可能。这就好像把红豆和绿豆混在一起，无论你用锅铲翻动多少下，也不能将它们分开。
改一改，凑合用？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买来洗衣机后，把里头的离心机部分拆卸出来，作为基础加以改造，提高其转速，或许就能来浓缩铀了？
理论上说，这并非不可能，但实际上可能性非常之小。
2010年，伊朗的纳坦兹铀浓缩工厂，突然出现了各种诡异的故障。后来，伊朗方面认为，这是某国使用的一种网络攻击手段，叫做“震网”病毒（Stuxnet），通过篡改系统的指令，让离心机超速运转，短时间内就烧坏了设备。
超过了多少呢？《基督教邮报》援引一位匿名情报官员的话说，离心机设定的安全转速是每秒1007转，而“震网”病毒接管系统控制权后，将其提高到了1064转/秒，算下来不过超了5.6%而已。
然而，就是这5.6%的超速，直接导致了重大损失，该厂六千多台离心机中，据说有超过一千台彻底报废。
实际上，这些高速离心机的的线速度已经超过音速，携带着巨大的能量。可以想见，对它们的制造与控制，是一件多么精确的技术活，稍有误差就可能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如果是将洗衣机的甩干桶拿来改造，一来材料的强度显然远远不够，非常可能转着转着就散架了；二来如果凑合着用，只要计算和改装时稍有误差就可能引发事故，甚至出现其他离心机损坏的连锁反应，造成人员伤亡、浓缩铀泄漏的可怕后果，任何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去冒这种风险。更何况这种改造，几乎不太可能实现目标，属于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又何必去做呢？
结语
任何一个国家，都有权决定自己的进出口政策，包括禁止特定类型的商品进出口。然而，以这样一个理由来作出决定，恐怕就有些滑稽了。
参考文献：
https://www.jpost.com/Defense/Stuxnet-may-have-destroyed-1000-centrifuges-at-Natanz
https://isis-online.org/isis-reports/detail/technical-note-making-sense-out-of-the-ir-8-centrifuge/8
https://science.howstuffworks.com/uranium-centrifuge.ht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