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抗生素和疫苗,真的会导致自闭症吗?

疾病不光有男女老幼之别,不同的人群有着不同的易患病,而且有明星和默默无闻之分。很多疾病,因为名人得了、或者提到,立刻就“身价倍增”、家喻户晓。最近,就有一篇文章说,美国总特朗普(Donald John Trump)反对疫苗,因为疫苗可以导致儿童自闭症。

作者的观点可以归纳为三句话。

第一,自闭症的患病率连年上升。

相关言论(图片来源:weixin.qq.com)

第二,患病率上升是因为疫苗和抗生素的滥用,疫苗中含有汞,汞会毒害大脑,而抗生素可以干扰肠道菌群,肠道菌群失调会破坏脑部神经。

相关言论(图片来源:weixin.qq.com)

第三,除了自闭症以外,抗生素还可以引起其他问题,如肥胖症、1型糖尿病、癌症等。

相关言论(图片来源:weixin.qq.com)

对于这篇文章,首先,必须指出作者在数据上的错误。

根据卫生部2010年发布的《儿童孤独症诊疗康复指南》,在我国0-6岁的儿童中,有精神残疾的儿童,总共约11.1万人,其中,孤独症儿童,约4.1万人。[1]何来“200万”之说呢?至于美国,查阅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Centers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CDC)的网站可知,2012年,泛自闭症障碍的患病率为1:68,截至目前,仍然维持在这一水准。[2]

美国儿童泛自闭症障碍的患病率(图片来源:cdc.gov)

注意哦,我们这里提到两个概念,一种是孤独症,一种是泛自闭症障碍。

平常我们所说的自闭症,指的是儿童孤独症(autism)。儿童孤独症的症状,可以用两个障碍进行总结。

一是对外障碍。正常的儿童,还没有学会遮掩情绪,面部表情生动;对外界总是充满好奇心,兴趣广泛;对父母充满依恋,经常主动索取拥抱和爱抚,或者在受了委屈后找父母哭诉。孤独症患者则相反,表情贫乏,兴趣狭窄,行为刻板,逃避甚至拒绝与父母亲昵。

二是内部障碍,语言能力和智力发育迟缓。三四岁了,仍然不会说话,或者,分不清“你、我、他”,或者,虽然说话了,但是说的话与环境和主题没有任何关联;智力测试的得分,通常比同龄人低,而且各方面的发展不均衡,在需要机械记忆的项目中,成绩较好,在需要把握意义的项目中,成绩极差。[3]

《雨人》,以自闭症为主图的电影(图片来源:douban.com)

很多读者可能会把孤独症和阿斯伯格综合征(Asperger综合症)搞混。Asperger综合症也有上文提到的对外障碍,但是智力和语言能力正常。因为有相似之处,所以,临床上,将孤独症和Asperger综合症并称为泛自闭症障碍(也称自闭症谱系障碍autism spectrum disorder, ASD)。

下文说的自闭症,倘不加特殊说明,都指的是儿童孤独症。

各种疾病之间的关系

一般来说,经济水平越好的地区,自闭症障碍检出率越高。饭都吃不起的时候,谁有功夫关注孩子的精神状态呢?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自闭症的发病数在上升——不是发病率增加了,而是检出率增加了。此外,不同的调查方法,也会导致不同的结论。世界卫生组织估计,每160名儿童有1名患泛自闭症障碍。[4]这个数字,应该是较为准确的。

第二,自闭症的原因很复杂。遗传、饮食、杀虫剂,母亲在怀孕期间出现感染、接触有毒化学物质或产后健康不佳,都有可能与自闭症有关。其中,遗传肯定与自闭症有关。调查显示,同卵双生子,倘若一方患有自闭症,另一方患病的概率高达60%,甚至90%;而异卵双生子中,一方患病,另一方患病的概率只有5%。[5]

肠道菌群也确有可能在自闭症中掺了一脚。证据来自于两个方面:第一,自闭症儿童的肠道菌群与正常人不一样;[5]第二,去年的一项研究显示,如果母鼠在怀孕期间感染分节丝状菌(一种肠道细菌),其生下的小鼠就有可能出现与自闭症相似的行为。[6]

遗憾的是,肠道菌群非常复杂,具体哪种(或哪些)细菌在自闭症发生、发展中占主要作用,至今还没有定论。

不过,这些知识用来驳斥谣言,已经足够了。

首先,如果自闭症是由抗生素引起的,那么,为什么自闭症会出现遗传倾向呢?总不能说,同卵双生子的父母智力低下,一个小孩生病了,另一个不管健康与否,都会拉去打一针吧?人家医生也不让啊!

其次,2011年的一项研究显示,总的来说,越是经济发达的地区,居民的肠道菌对抗生素越敏感。换句话说,越是经济发达的地区,政府越重视抗生素滥用问题、抗生素的管制越是严厉,因而,民众身上携带的耐药菌越少。[7]美国更是早就严厉管制抗生素的使用,甚至有“在美国买枪比买抗生素容易”的说法。倘若抗生素是自闭症的罪魁祸首,为什么美国儿童的自闭症发病率那么高呢?

至于疫苗和自闭症的关系,起自于《柳叶刀》的一篇文章。文章声称,有9个儿童出现了自闭症症状,其中,有8个是在接受麻疹、风疹和腮腺疫苗(MMR疫苗)之后出现的。然而这篇文章,因为饱受质疑,早在2004年就被《柳叶刀》撤销了。相关的辟谣文章不胜其数,这里,只说一个最近的研究。

2015年,美国医学协会(JAMA)发表了一篇“前无古人”的文章。为什么说“前无古人”呢?因为调查涉及95727名儿童,是所有关于MMR疫苗与自闭症关系研究中规模最大的一次。结果显示,使用疫苗和自闭症没有任何关系。[8]

世界卫生组织也认为自闭症与疫苗无关(图片来源:who.int)

至于抗生素与其他疾病的关系,肥胖通常指单纯性肥胖,适当锻炼、调整饮食即可缓解,没有证据表明与抗生素有关;1型糖尿病以前叫青少年糖尿病,顾名思义,通常发病与青少年时期,受遗传的影响很大,有明显的家族聚集性;癌症的原因非常复杂——退一万步讲,就算抗生素可能会导致癌症风险轻微上升,你敢不吃吗?想想没有抗生素之前的平均寿命是多少吧,不吃的话,都未必能活到得癌症那一天……

总之,抗生素滥用确实是个大问题。但是“滥用”,不仅包括不该用的时候用了,也包括该用得时候不用,尤其是,不该停的时候停了——自觉症状减轻,就不再服药,给了细菌喘息之机,使它们有机会、有时间,发展和传播耐药性。

这里也再次提醒大家,一定要严肃对待抗生素。既不可因噎废食,又要谨遵医嘱,足量服药、全程服药。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维护自己的健康。

参考文献

[1] 卫生部办公厅关于印发《儿童孤独症诊疗康复指南》的通知 -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卫生和计划生育委员会[EB/OL]. [2018-01-16]. https://www.nhfpc.gov.cn/zwgkzt/wsbysj/201008/48441.shtml.

[2] CDC | Data and Statistics | Autism Spectrum Disorder (ASD) | NCBDDD[EB/OL]. [2018-01-16]. https://www.cdc.gov/ncbddd/autism/data.html.

[3] 郝伟. 精神病学[M]. 人民卫生出版社, 2008.

[4] 世界卫生组织 | 泛自闭症障碍[EB/OL]. WHO, [2018-01-16]. https://www.who.int/mediacentre/factsheets/autism-spectrum-disorders/zh/.

[5] 段云峰等. 自闭症的病因和治疗方法研究进展[J]. 中国科学: 生命科学, 2015, 45(9): 820–844.

[6] KIM S等. Maternal gut bacteria promote neurodevelopmental abnormalities in mouse offspring[J]. Nature, 2017, 549(7673): 528.

[7] CHEN Y-H等. Antimicrobial susceptibility profiles of aerobic and facultative Gram-negative bacilli isolated from patients with intra-abdominal infections in the Asia-Pacific region according to currently established susceptibility interpretive criteria[J]. Journal of Infection, 2011, 62(4): 280–291.

[8] JAIN A等. Autism Occurrence by MMR Vaccine Status Among US Children With Older Siblings With and Without Autism[J]. JAMA, 2015, 313(15): 1534–15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