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看看封神,总对一个问题感到奇怪,那就是纣王这小倒霉蛋怎么那么大没听说过女娲其人?摆现在的中国不知女娲的人都可能少之又少,而在封神那样的神话世界中,受了国家最高等教育的王连女娲大神也不知道,可见他是个多么不爱听课的学生,白费了太师与商容同志的细心教导。
这问题恐怕百分之九十的《封神》读者都会忽略,而剩下十分之九点九的人都会说:“小说(神话)嘛?何必认真?”可很不幸的是,本人就是属于那剩下的百分之零点一,我想为这事找出个合理的解释。
不过本人也不是专门去考据,只是生平看的书太多,于是有时想这些问题时不用多大心思有关的东西都向外面蹦,大体上没多大谬误,倒是重新将它们的出处翻出来校证要费老大力气。
应该有学者说过,盘古、伏羲、女娲,都不是纯正中国汉民族上古祭祀的大神,都是汉人在后来重新寻找神话时,从外国或其他民族进口的。这实在是一个很高人的判断,应该也有无数的考据,不过实在想不起出处是哪儿了,还是不表。
就我现在的资料,最可靠的是中国神话大师,和我同是四川人的袁珂老先生的《中国古代神话》,上面就提到了女娲,明确说在古籍中它最早出现在屈原有名的〈天问〉中,就是那句:“女娲有体,孰匠制之。”但上面并没有明确提到她造人的功绩。
那么《天问》之前真的没有古籍提到女娲吗?有倒是有,〈山海经〉里面就有,相传<山海经>可是禹王著的奇书啊,但上面提到女娲只有一句:"有神十人,名曰女娲之肠……同样没说女娲有多伟大,更大的问题是它由于“铁”的问题,到现在“伪书”的帽子还没摘下呢,这到后面再分析。
虽然都是古代,但由屈原的时代看封神时代,时间跨度差不多是我们这个时代看宋代,我们这时信马列主义,宋朝人信吗?结论不用我说。虽说宋人与我们是两种不同的社会制度,但商朝与战国的社会制度的差别也未尝不大啊,两个时代的信仰会一样吗?所以结论不用我说,也一眼可以看出:从历史的角度上,商朝不一定会祭女娲。
从现在出土的甲骨文来看,商人信仰的中心是“帝”,也就是天帝,应该还有其他从神,而祖宗神灵也是商人的主要祭祀对象,不过很可惜的是,在现有的文献中,能清楚说明商人的信仰的东西还是太少。这其实应该感谢我们伟大的秦始皇同志。
以我上面的结论结合《封神》来看,女娲同志是大商正路的祭祀神灵的可能性实在也没多少,搞不好也就是个新兴邪教,当然纣王对她的光辉事迹不了解。
商容这老头子之所以首先信仰起来,其目的可能与后世的汉代的刘安搞长生术差不多,都是为了“权利”二字,要不然他老大也不会乘二月闻太师刚去远征了,三月就心急火燎地促小纣领导参拜一个从没听说过的神灵。告诉领导小纣:“女娲娘娘是多么多么的伟大,她拯救了世界,拯救了人类,所以你要爱她,象爱我们大商一样的爱她!”现在想商老先生这套说辞还真与宣传邪教没多少区别。
当然,也不能这么看商容老先生,不然我很可能被人蔑视死。倒不是崇拜商先生的人有多少,而是很多人看小说就是玩儿,哪想那么多,四百年前的书于他们不如一本《鬼吹灯》经典,历史学者会反复申明历史与小说是不同的,不能将两者混淆。但我只是说这很有趣,从这点看神话于我而言则多了几分厚重感和现实性。
谁让老许早生了四百年呢,要不然,他老先生看我这贴说不定一时激动,把这写到小说里,那就没人有意见了。无论古今名著都是人写的,因为它是四百年前的名著而限制它的发展变化的能力,与历史交流的能力,连再创作也成为了雷区,那可真不是好事。
没人说有了〈武王伐纣平话〉就不能有〈封神演义〉,所有的小说都是在素材的基础上架构的,现在有了比明朝更好的条件可以收集更多的素材来重新架构这些名著,为什么不可以做?如果说现在的人有什么比明朝人差的话,那就是差在国学功底上,但电视都能通过镜头来重新创作,其他人为什么不能用文字呢?其实很多人已经重新架构了《封神》,我手中就有本号称本土奇幻大作的《封神天下》,可惜现在这些重构过多的引入了西方魔法与现代的爱情元素,但从真实的历史中选材反而较少,仿佛历史与神话是水火不容一样。
其实我认为历史才是神话之根,片面粗暴的割裂只能让神话与历史两败俱伤。神话是历史最好的普及读物,中国知道《西游记》的人有多少,而真正了解玄奘西行的又有多少?而历史有些奥妙之处也是与神话相得益鄣的,没有一部神话能完全脱离历史而存在,也没有任何历史中没有神话的影子。借神话而普及一下些历史常识,不是更好吗?至于历史的真实,自有专家去处理。因为神话故事的存在而影响了真实的历史的传播的事,在现代社会有可能发生吗?
上面说到老商要对小纣进行爱神主义教育,但我肯定他是打错了算盘,因为他没有料到,领导同志是一个具有开拓思想的有为青年,就算女娲是正牌大神,他也不会拿她当神看。他是爱了,不过是另一种爱法。
为什么会这样呢,还是该在信仰上找原因。
商人祭祀的天帝就是我们后世所信仰的玉皇大帝?自然不能这样划等号,而我认为,这不等号不仅要划在历史的演变位次上,更重要是划在血统上。
细查历史,很多宗教信仰都千方百计地强调一个问题,那就是血统问题,寻找英雄的血脉后人,以对抗恶魔的侵袭是很多神话剧百试不爽的老套路。而依据一一对应的原则,人间最强者的血脉自然应该与天神最强者的血脉联系起来。那自然就是王对帝,大王对天帝。这可不是我瞎掰的,在古神话中,明确说了,建立中国第一个王朝的大禹是天帝的曾孙,而要找商王与天帝的血脉联系,也不会比大禹难多少,所谓“玄鸟生商。”商王的血脉也是来自那浩荡长空的。
商王们相信自己有天下最尊贵的血统,活着时,他们是世界的王,死后,会回到上帝的身边,继续护佑着子民。
要准确理解这种感情还是当事人小纣的一句话最表露无遗:“我生下来老天爷就罩着我!”(原话:我生不有命在天。)
商王朝拥有中国历史上仅次于周朝的国运——六百年的天下,这意味着什么?按照官方的说法,下帝会到天上去服待上帝。六百年后,给天帝倒马桶的角色都有可能是某个英明的大王。这么多叔叔、爹爹、爷爷、太爷爷、太太爷爷……共同关怀着在人间的小孙孙,让他不愁老天生气,不愁下民打架,永远地护佑着他,宛若生活在摇篮之中。这是一种什么样环境?培养二世祖的最佳温床啊!
虽然大商也出过不少杰出的大王,但在那个仅有一次改造换代的时代,万恶的统治者没有意识到人民的力量,社会发展的要求……不好意思,背起政治课来了。总之,二世祖迟早会出现的。
不过现在还轮不到小纣,第一个出场的二世祖是他的曾爷爷武乙。由于商朝可靠的历史资料不多,所以历史课本没记载这位爷,但他绝对是个传奇性的人物,值得一说。
大凡谥号中有个“武”字的头头脑脑们,均是有些爱玩的家伙,但这位爷玩得太厉害了,可谓开天辟地旷古烁今空前绝后的第一人。他的好玩程度,只有二千多年后的明武宗这一“武”可以比一下。但人比人吓死人。自封将军,天南海北探险的明武宗也玩不到他那程度。小纣的水平和他一比简直是乖乖牌三好学生,小纣不就是在女娲宫墙上写了首打油牌爱情诗吗?换了他,八成会将女娲像按倒就地正法。
他是怎么玩的呢?大凡皇帝,心肠好些的玩狗玩马,激素旺盛的玩MM,口味独特的玩DD,要好名声的玩文化,胆子大的玩江山,而他超越了这一切范畴,他敢拿天来玩!
天是什么?天是至大,天是无上,天是唯一!历代王朝不管他是一统四海也好,荒淫无道也好,对自己头上的这片空间都是诚惶诚恐的。在卫斯理的小说中,提出了个三大生命体概念,意即:大地是个生命体、、海洋是个生命体、而大气也是个生命体,都有无边的力量。这说法说来好象很新奇,但其实也很古老,在中国古代,不管你是儒家也好道家也好,都相信天(其实用现代的说法就是大气)是活的,是有感情的,更重要是,它有神性。
现在还搞不清楚商周人的信仰体系,有可能商人对天没有到达后代周人那样的信仰程度,但应该也很高,前面我说过对女娲的崇拜可能在那时属于新兴邪教,但对于天的崇拜却一定是实打实的国家正教,从那时起就不知高出女娲崇拜多少!《诗经·商颂》中反复提到“天命”,可见天在殷人心中的份量。
但时代不一样了,伟大的武乙大王要玩天,他会怎么玩呢?天这东西无边无际,看不见,摸不着。有句俗话,“向天吐唾沫,最后落到自己脸上。”可见,玩天之难。
据说,历史是这样的,某日一大早,太阳高又高,武乙大王爬起床,手中拿着穿云箭,来到万人聚集的大广场。“我有一个梦想,”大王开始发表讲演:“我主宰这世界,没有谁能骑在我的头上,哪怕是——天!”于是,他张弓如满月,出箭如流星,“嗖!”的一声,箭消失在了天上。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天上下起了血雨!
“看吧!我是这世界之王,我是最强的、最棒的,NO1。”虽然被鲜血染红了头脸,但武乙大王的神武之气更增:“天算老几,我想打它就打它,想要射他就射他,看吧,这不就是让我拉了条口?”
这一幕改编自明代钟惺的《夏商野史》,钟惺是许仲琳的同时代人,很难说《夏商野史》与《封神演义》没什么关系,但这本书并不出名,特别是后面写封神时代的部份,与另一本古典小说《春秋列国志》完全相同。
事实证明,那时代全球都还是原生态,大商朝的大气质量超过号称现代世界最干净的城市格里姆角不知多少倍.哪象现在,下硫酸都不足为奇,所以下血雨真的很奇怪.
不过,中国的劳动人民早就学会了用科学的眼光看问题,也不知是有史可据还是小道消息,总之,钟惺在他的文章中提到,武乙是如何完成这项不可能的任务的呢?他是做了一个大风筝,装着一个盛满血的皮口袋放到云里。这样,一切的迷都解开了。
不过他给出这答案虽然合理,但有一件事是他没有料到的,那是几百年后,山东潍坊市从古书中找到一句话:“鲁班造木鸢以窥宋城。”信誓旦旦地说这是世界最早关于发明风筝的记载,一举从其他两个洋人城市手中抢来了“世界风筝之都”名号。
风筝这玩艺,明朝人看来简单,春秋人看来就不一定了。如果那木鸢真是如此惊世骇俗的话,那么在春秋之前几百年前的天空上出现的挂着大血囊的风筝,其意义不亚于在抗日战场上出现了F-35战斗机。
也许觉得这样的技术难度太大,于是书上又说,武乙并没有玩风筝,而是找了个大木偶。武乙叫它“天”,可能在脸上或身上也写了个“天”字。找了个人,也许是巫师,代替天和他玩赌博游戏,结果把"天"的内裤也赢过来了.什么?那时人都是不穿内裤的,汗,这无关紧要,只是要注意啊,不要学这位爷开这种玩笑,把家里的猫猫狗狗什么的也以天为名,要不然啊,看他的下场吧.
俗话说:“走得路多常遇鬼。”武乙大王玩得太过分,终于引出祸事来。某日,他与几个代号“大臣”的狐朋狗友去郊游,在一座山上,忽然狂风大作,乌云密布,其他人吓得一哄而散,将大王一个人丢在电闪雷呜之中。
事后,大家在原位置找到了被烧得黑黑的大王,他身上还弥漫着烤肉的香味。想那富兰克林如果玩风筝时让雷殛了,应该是这般光景.
这次暗杀事件的主谋是谁?凶手是谁?钟惺早帮我们查明了,主谋是老天爷,凶手是个叫“五方蛮雷”的家伙。不过这家伙的名字好象只有在这本书上看到,而不象二郎神杨戬,从这本书跳到那本书,完全一个流窜犯。
在这儿说两句题外话,我认为创作分有意识的创作和无意识的创作两种,就好象毛主席讲演,他的语言,他的锋芒,这些是有意识的,而他的湖南腔就是无意识的。但有意识的创作与无意识的创作有时是很难区分的,比如说讲演的手势,到底是情绪的张扬还是刻意的做作呢?恐怕只有当事人清楚。写作也是这样。很多语言也不是有意识为之,所以说“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但世人往往推崇“草蛇灰线,伏线千里”的写作技巧,却对一些无意识表达出来的文笔忽略或搞混。但其实有很多无意识的文笔却透露出一些相当重要的文字信息。因为所谓无意识的文笔,其实还是有来源的,那就是平日的生活积累。古人们有时接触到一些我们不能接触的资料,他们也没研究,却无意中在一些随意性的文笔中体现出来,而说不定今天的人们已经发现总结了一些相关的东西了,那说不准就会引起些新发现。其实这些事在历史上是屡见不鲜的,最大的例子就是来自夏商断代工程。研究者从古书上一位乐师对于周克殷时天象的描绘确定了武王伐纣的日期,要说那乐师是有意为后人留下这条线索打死我也不信。那篇文章应是阐述乐理之道的文字,只是没料到会给我们如此大的启发罢了。这里出现的“五方蛮雷”虽于其他书上无载,但说不准就是原汁原味的大商古神。不过无法验证,存疑。
以上就是武乙的故事,不过现代的历史学者怀疑武乙是战死沙场的,他让雷劈死的事是让他玩过的巫师造的谣,但他们根本证实不了自己的判断.
不管如何武乙死了,他儿子文丁继了位,吸取了老爹的教训,他再也不敢拿天来玩了。他就是纣王的爷爷。
接下来是纣王的老爸帝乙,相比玩出名的爷爷,他的故事象大商的其他大王一样少得可怜,但有个很关键的东西却暴露出他血液里有着与爷爷一样燃烧的激情!
那就是他的名字:帝乙。大商朝几十个大王只有两个人敢在庙号的天干前加“帝”字,那就是他与他的儿子!这是明目张胆的挑战天帝的权威,真怀疑他是不是自己爷爷的转世!
这件事可不是我或其他什么人瞎掰,在殷墟出土的甲骨文中已经得到了某种程度的证实,在大商后期,对天帝的询问已经逐渐减少,而商王的自做自为的卦辞增加。与之同时,祭祀所用的杀牲量也减少了,在商前期的人牲是数以百计的,而在后期也就是帝乙和纣王的时代,杀牲就数以十计了。这一切证明了什么?证明了脱离神话时代,人的时代即将来临。在这世代进程中,人类文明的提升无疑起了了巨大作用,从武乙的父亲康丁开始,父死子继就已经战胜了兄终弟继,生命的延长让君王对不可知的命运的恐惧降低,也使他们对苍天的邈视成为可能,无论武乙射天也好,还是帝乙父子的称号也好,反映出了他们对传统神权的蔑视。我们的先人们已经不再匐匍在神的脚下,而是站起身来想做神的主人。武乙是这样,帝乙是这样,纣王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