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王刚同学相识，已经很久了。
2000年左右，中央六套，也就是常说的电影频道，开始播放《电影魔术》。这部长达68集的纪录片，可谓电影特效百科全书。从光影到爆炸，从人间凶器到域外怪兽，从史前遗迹到宇宙飞船，林林总总，都有介绍。其中，自然少不了特摄片的鼻祖，1933年的《金刚》。
（《电影魔术》；图片来源：douban.com）
2007年，出于对彼得.杰克逊的仰慕，又看了2005版《金刚》。至于《金刚：骷髅岛》么，汤姆.希德勒斯顿都去演了，我怎么可能不去看呢？
（《金刚：骷髅岛》；图片来源：douban.com）
从1933到2017，快一百年过去了，这只叫做“刚”（kong）的大猩猩，顶着“王”（king）的名义，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大荧幕上。
凭什么呢？
好莱坞建立在一个信念上，即，拍电影首先是一种商业行为，其次是一种工业行为，最后才是艺术创作。
从商业角度讲，《金刚》系列无疑是成功的。
1933年是一个很悲催的年份。第一次世界大战早就结束，第二次世界大战还没有开始。虽然有《大都会》珠玉在前，但是拍摄太空歌剧，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二十世纪最伟大的科学发现，相对论和量子论，前一个已经完成，后一个到现在还在“纠缠”。不过，科学走进艺术，总是需要一点时间。科幻巨头们，此时还没有找到动笔的理由。观众们，一方面隐隐觉察到世界正处于剧变的边缘，另一方面，比起那些，他们更关心下午的工作和明天的面包。
在这样的情况下，《金刚》的出现，既是意料之外的，又是情理之中的。
说意料之外，是因为《金刚》投资浩大而且没有先例。说情理之中，则是因为《金刚》恰好具备票房大卖的元素。
首先，《金刚》的剧情足够凝练。2005版和1933版的故事如出一辙。电影的前半截，像极了老掉牙的殖民地小说：一群大城市的文明人，误闯深山老林，认识了一个身怀异能的……大猩猩。随后，他们决定把金刚带回大城市。没想到，大猩猩和柔弱美丽的女主角之间，心有灵犀。紧接着，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粗暴的龙套们决定干掉这只大猩猩。
（《金刚（1993）》经典场景；图片来源：douban.com）
发现金刚、带走金刚、杀死金刚。乍一看似乎单薄了些，不过，正是因为简练的剧情和脸谱化的配角，观众们才能放松心态，把主要精力放在欣赏画面上；而三个场景的转换，也给了创作者极大的发挥空间，使他们可以自由地安排动画、模型和人偶，创造出了前无古人的视觉效果。
说到视觉效果，就不能不提商业片的工业属性。
严格来说，拍任何一部电影都需要多人分工协作。但是，只有在观看商业大片的时候，你才能体会到现代电影工业的强大。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个画面，背后都是无数动画师、模型师的心血。
以今天的眼光看，最早的《金刚》也就是“五毛钱的特效”水平。金刚是由人扮演的，动作夸张、关节僵硬，好似不合格的机械舞演员。女主角和金刚之间，有严重的撕裂感，即使出现在同一个画面，你也能猜出来，那是分两次拍，然后想办法合到一起的。金刚攀爬帝国大厦的场景，则干脆只给了个远景。镜头拉近，就要露馅了，不是嘛？
——不过，那可是1933年。
到了彼得.杰克逊拍《金刚》的时候，特效工业已经有了长足进展。远景、近景，切换流畅；岛上诸多的怪物，巨大的蝎子、恶心的章鱼怪、水下丑陋的食人鱼，俱是活灵活现。金刚也不再是只有动作了，它还有了毛发和眼神。生撕霸王龙和徒手打飞机的两场戏，更是代表了当时电影界的最高水平。
（《金刚（2005）》宣传海报；图片来源：douban.com）
——不过，那毕竟已经是12年前了。
《金刚：骷髅岛》在画面上的一大进步，是摒弃了之前“神骏”的设定。最新一任金刚，可能是所有同类里，“颜值”最低的。虽然变丑了，但是细节更加丰满、面部更有特色。它，终于不再是黑猩猩的简单放大，而是一种独立的、拥有自己灵魂的巨兽。
在动作上，1933版《金刚》勉强做到了连贯，2005版是流畅的、也是飘忽的。《金刚：骷髅岛》里，金刚的动作在流畅之外，还拥有了立体感。换句话说，之前的金刚走的是玉女素心剑法那个路子，招式轻快、动作繁复，看得人眼花缭乱；现在的金刚却捡起了玄铁重剑，一拳一脚、有板有眼。隔着屏幕，你似乎都能感觉到，那一份来自于远古时代的威压。
（《金刚：骷髅岛》；图片来源：douban.com）
最后，我们来聊聊艺术这回事儿。
剧本的灵魂，是人物关系。《金刚：骷髅岛》一开始出现了两伙人，政府的调查人员和为了发掘新闻而登船的女记者。到了骷髅岛之后，因为调查人员四处丢炸弹，打搅了金刚的清静，金刚大开杀戒，一口气干掉了所有的直升飞机。飞机没了，那就只好靠脚走了。人群到了此时，又分为两拨，男女主角一队，一路上慢慢了解了金刚的身世；大部分政府调查人员，带着对金刚的仇恨，走上了另一条路。再接着，两路人马汇合，因为对金刚的处理意见产生分歧，差点内讧。最终，在血与火中，正义的一方获得了胜利……
这样的剧情，对于商业片来说，完全是合格的。
更深一步挖掘的话，电影里不少剧情，都意有所指。
比如，在飞上岛之前，塞缪尔.杰克逊扮演的中校告诉手下，伊卡洛斯因为飞的离太阳太近，摔死在海里，但是美国军方生产的武装直升机，都是铜头铁臂，绝不会出现这样的麻烦。然而没过多久，这些钢铁做的蜻蜓就被金刚拍进土里，想来真是莫大的讽刺。
再比如，中校认为，金刚杀死了自己的手下，而且对文明的世界有着强烈的威胁，必须干掉它。但是，实际上呢？骷髅岛是金刚的家，一言不发就扔炸弹的调查队，才是先动手的一方；金刚不仅是岛上的保护神，也是地下洞口的守卫者，正因为有了它，文明的世界才能享受安宁。
总的来说，科幻片的审美有两种。一种是傻黑粗，一种是小白圆。或者把小人物放到聚光灯下，展现他的悲喜；或者把人类都视作棋子，放到宇宙进程的滚滚洪流中。《金刚：骷髅岛》自然是前者。只不过，这一次，被聚焦的，不是“我们”，而是金刚。
人类是很古怪的生物。当黑夜侵袭的时候，我们会渴望光和热；不过一旦点燃篝火，我们又会开始讲鬼故事。一边享受现代文明带来的安稳，一边又设想，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存在着上古神话中才有的巨兽。这种矛盾，恐怕才是金刚系列长盛不衰的关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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