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曾说这职位贤人做不了,非小人不可胜任

“校对员”的屌丝大逆袭

当历史的车轮来到混乱不堪而又精彩纷呈的东汉末年三国时代。

特务迎来了他们的又一个春天。

既有趣又吊诡,这一次登上舞台翻云覆雨者,竟然是一群原本只负责勘校朝廷文书有没有错别字,有没有病句的“校对员”。

他们的官称是——校事。

据史书记载,校事本来不是两汉常设的官吏,只是属于中书令或者中书监的“临时工”,做的也只是舞文弄墨的细碎工种。

这里有必要简单解释一下“中书令”是个什么职务。

在汉代,中央机构中并行设有尚书台和中书台两个机构。

本来,尚书台是核心权力机关,尚书令大权在握。

而中书台和中书令则相对虚弱,虽然二者品秩相当,但是很明显,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负责来往文书的中书台只是个“清水衙门”,而负责中书台的中书令,也不过是拿着高薪的“权力旁观者”,至于中书台的众多校事们,则更是离权力中心遥不可及的“吃瓜群众”。

然而,在专治王朝,权力的来源并非出自制度的设计,真正的“赋权者”是权力真正的拥有者。

换言之,掌权者想剥夺你权力就剥夺,想赋予你权力就赋予,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和程序,予取予求之间,也根本不取决于你原本在制度框架下的官阶、位置与职责。

于是,当掌权者的眼睛里有了“疑惑”与“愁怨”,这群原本双手沾满墨迹的刀笔小吏们,转眼就变成了双手沾满血迹的权力鹰犬。

(图)东汉时期

“校事之乱始作俑者——疑神疑鬼曹孟德”

在传说中,曹操是见到东吴所献关羽之头颅骤然惊风患头痛之疾,又猜忌错杀神医华佗而亡。

演义之言,信不足道。

但多疑这个标签,放在堪称一代雄主的曹操头上,确是一点也不冤枉他。

客观上讲,曹操的多疑是有一定原因的。不管是“奉天子以令不臣”还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曹魏统治的合法性本身就大有疑问,不是那么名正言顺。

在那个烽烟四起的年代里,即便是在他北方的势力范围之内,心怀不服者都大有人在,潜流涌动从未停歇。

而且,庞大的世族力量和大小军阀力量基于各自的利益诉求不断勾结交互,拉锯消长,时时刻刻都对曹操的实际统治造成威胁。

于是,校事们的出现,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在正史中,曾大量记述了曹魏政权使用校事监视百官的行状。

当时,曹操安排大批只对自己负责的校事,让他们充当耳目,职责就是侦查、检具和处置对曹操心怀不满的文臣武将。

曹操甚至赋予他们“上察宫庙,下摄众司,官无局业,职无分限”的超级权力,大小臣僚无不胆战心惊恐惧不已。

《三国志?魏书?高柔传》中记载,时任重要司法官员的高柔对这种“超制度现象”非常不满。曾向曹操谏言,我们既然设置了各级官吏,他们就分别有他们的职责,现在卢洪赵达这些人就按照自己的好恶作威作福、胡作非为,完全没有任何制度和法律依据,您应该管管他们啊!

结果,曹操当场就怼了回来。

他不屑地说,你们哪有我了解卢洪、赵达他们啊,他们也许是小人,但是刺探消息获取情报这样的事情,贤人君子根本就干不了!

当年叔孙通向汉王推荐强盗歹徒而不推荐儒生,不就是因为那个时候刚好需要有人为汉王去厮杀搏斗,书生们坐而论道写写道德文章,却手无缚鸡之力,能打下天下来吗?

高柔所提到的卢洪、赵达,就是当时最臭名昭著的俩个校事。

《太平御览》中记,是时军中有谣云“不畏曹公,但畏卢洪;卢洪尚可,赵达杀我。”此二人之嚣张跋扈,可见一斑。

(图)曹操,东汉末年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书法家,三国中曹魏政权的奠基人。

史书中还记载,当时有个特别有名的大臣叫做徐邈,这位后来被封为关内侯大人物治事有方、才华横溢,哪里都好,但是就是一个毛病,太爱杯中之物,而且经常大醉酩酊。

要知道,在那个时候曹魏的法令是严格禁止饮酒的。

某次,徐邈又喝的大醉,飘飘欲仙中竟自称“中圣人”。校事赵达将此事密报曹操,曹操大怒,幸亏有位将军在曹操面前帮徐邈缓颊解释:那些爱喝酒的人把清亮的酒称为圣人,把浑浊的酒称为贤人,徐邈一直以来都注重节操谨言慎行,这次就是喝多了胡说罢了。曹操这才放过他。

裴松之注《三国志?魏书?常林传》载,当时的成皋县令沐并(后为一代大儒)刚正不阿,为官清廉。

有一次,校事刘肇来到成皋,索要钱财。当时正值蝗灾,县吏就没有理会他,他竟破口大骂。

这可气坏了暴脾气的沐并,他提着刀就要拘捕刘肇,吓得刘肇望风而逃,回到京城后就向魏文帝曹丕告黑状,曹丕不问就里,当时就下召:我的人你也敢抓,真是太猖狂了,你不就是倚仗自己有个清正的名声吗!

最后,沐并被剃发免死(这在信奉“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古代和阉割一样是奇耻大辱),且被罢黜官职长达十多年。

曹操素以爱惜人才名之,但是他先后杀荀彧、杀杨修、杀孔融、杀崔琰,逼死毛玠(就是那位给他出了“奉天子以令不臣”主意的谋士),这些显臣名士荣极而弃,乃至身死的背后,其实,或多或少,都有校事鬼魅的告密声和身影……

如果说曹操还是雄才大略的一代英主,对于校事用而有控,那么,在曹操身后,校事制度就明显呈现失控状态了。

魏文帝曹丕建立篡汉立魏后,骄纵校事刘慈等,仅刘一人,在文帝初年就告发官民上万次,草菅人命不可胜数,继之的魏明帝曹叡、魏齐王曹芳等,也都宠信校事,特务之祸,横行庙堂之高江湖之远。

从曹操到曹芳,祖孙四代,凡四十余年,校事不绝,而反对校事之声亦不绝。很多忠义之臣不断上奏进谏,要求废止校事之弊,其中不乏前述高柔及右仆射、司徒卫臻这样的重臣,但是,都没有明显效果。

直到魏齐王曹芳朝,曹操当年的五大重臣之一程昱的孙子、黄门侍郎程晓再次上疏,他慷慨激愤、引经据典,以古照今,痛陈校事之祸有如恶疾沉疴,主张必须彻底纠偏。

他在上疏中写道:(这群奸佞校事)“随意任情,惟心所适。法造于笔端,不依科诏;狱成于门下,不顾复讯。……外则托天威以为声势,内则聚群奸以为腹心。大臣耻于分势,含忍而不言,小人畏其锋芒,郁结而无告。罪恶之著,行路皆知,纤恶之过,积年不闻。”

曹芳听从了程晓的意见,校事从此废止。

可此时,司马家族早已经发动了高平陵兵变,掌握了魏国的实际权力,而“从善如流”的曹芳,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已。

(图)影视形象,曹芳,三国时期曹魏第三位皇帝

“孙仲谋原来这么折磨人”

与很多帝王一样,历史上真实的孙权是一个特别复杂的人。

我们先来看看一些名人评价:

⊙曹操说:生子当如孙仲谋。

⊙诸葛亮说: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

⊙苏东坡说:孙权勇而有谋,此不可以声势恐喝取也。

⊙辛弃疾: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

⊙刘基:大王以能容贤蓄众,故海内望风。

看起来,无论古今敌友,对他的评价都是蛮高的。

但是,很可能《三国志》的作者陈寿对孙权的评价,才最客观准确,陈寿说:“孙权屈身忍辱,任才尚计,有勾践之奇;英人之杰矣。故能自擅江表,成鼎峙之业。然性多嫌忌,果于杀戮。暨臻末年,弥以滋甚。至于谗说殄行,胤嗣废毙,岂所谓赐厥孙谋以燕冀于者哉?其后叶陵迟,遂致覆国,未必不由此也。”

简单翻译过来,大意就是,孙权年轻的时候非常厉害,但是多疑又嗜杀,到晚年的时候更加严重,听信谗言,折腾大臣,残害后代,结果把吴国的命运送上了不归路。

人们常说:性格决定命运。那么,性格又是由什么决定的呢?

除了先天的基因,可能就是环境。

孙策孙权两兄弟,出身基层,靠着胆识和武力在江东大地立足。

在东汉那个门阀势力高于一切的时代里,只要你出身卑微,不管你后来有多大成就,那些豪强世族从骨子里还是看不起你(这一点,孙权和宦官义孙曹操遇到一样的问题,而刘备,别看是个卖草鞋的,但是毕竟有中山靖王之后的名分,就占了很大便宜)。

哥哥孙策性如烈火,他采取的对策是,你有门第,我有屠刀,于是大肆诛杀心有不服的江东豪强,结果被刺客一剑射在脸上,身负重伤。

医生说你这伤能治,但是必须静养别乱动,结果帅哥孙策拿镜子一看,自己的一张俊脸被毁了容,当时就说,这么丑,我还怎么混了,一怒之下,伤口崩裂而死。

(图)孙策,东汉末年割据江东一带的军阀,汉末群雄之一,三国时期孙吴的奠基者之一。

接力棒交到了弟弟孙权的手上,一开始,孙权吸取了哥哥的教训,对江东的士族采取怀柔拉拢的策略,恩威并重,经过几十年的努力,终于使大多数江东大族归心于已。

但是,观念的根深蒂固远远超出想象,老士族与新势力的矛盾远未弥合。于是,孙权也走上了强力弹压的老路。

最开始,孙权希望动用行政体系的力量去制约士族们的势力,他任用暨艳为选曹尚书(人事部门最高长官),暨艳为人刚正不阿,直接对那些占据朝堂高位尸位素餐的官二代官三代下手,采取严格的“KPI考核”手段进行考核,合格的只占总数的十分之一,不合格的全部连降数级,甚至直接贬为军前小吏。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既得利益集团哪能容忍这么瞎折腾,你要砸我饭碗,碰我蛋糕,我就让你不得好死。

结果江东沸腾,告状信雪片般飞来,最后,孙权也扛不住了,毕竟,对统治者来说,稳定压倒一切。

于是,降罪于暨艳等人,暨艳自杀而死。

就在江东大族们弹冠相庆,自以为从此天下太平的时候,他们没有想到,等待他们的是更加残酷的现实。

恨的牙根直痒痒的孙权看明的不行,决定来暗的。

吴国的校事们出场了。

在暨艳革新失败后,孙权开始重用中书典校郎(校事的另一个称呼)吕壹。

这个吕壹,既是孙权的私人秘书,也成为了吴国的特务头子。

孙权把刺探臣民言行举罪究奸的权力交给了吕壹,权力的畸形膨胀,带来了组织的畸形膨胀。在短短的时间内,吴国校事大兴,队伍越来越庞大,要人有人,要钱有钱。

吕壹等人终于可以甩开膀子大干一场了。

于是,吴国的政治氛围又一次严峻起来。

一开始,吕壹等人还算是恪尽职守小心谨慎,也确实发现了很多问题。但是,随着权力的不断扩大和孙权信任的无以复加,这些个小人就露出了自己的本性,越发的骄横放纵起来。

一将功成万骨枯。校事们的官帽是用被告密者的鲜血染红的。为了恩宠不断,他们就必须不断去找茬,否则,哪来的成绩呢。

于是,吕壹等人拿着“放大镜”甚至是“显微镜”开始在百官身上查找问题。只要有一点点小毛病,吕壹等人就抓住不放,肆意夸大事实,无限上纲上线,愣是把小案子办成大案子,即所谓“摘抉细微,吹毛求疵,重案深诬”。

更有甚者,为了拿到口供,突破案件,他们大兴冤狱,发明各种残酷刑罚,不管多大的官员,只要进了他们的魔窟,一律大刑伺候,很多人扛不住皮肉之苦,屈打成招,还有更多的人,直接枉死在了刑具之上。

吕壹等人的倒行逆施自然遭到了群臣的激烈反弹。

(图)孙权,三国时代东吴的建立者。

最先冲上前线的是太子孙登,他多次向父亲孙权谏言,吕壹等人生性严苛,手段残暴,已经激起群臣之愤,请求将他们的权力废止。但是孙权认为,太子不过是受人蒙蔽,根本不予理会。

紧接着的是孙权称帝后的第一位丞相顾雍,作为群臣之首,他背负着朝廷上下的压力,也不得不多次向孙权谏言取消校事,结果,孙权不但不听,还言辞激烈地把顾雍一顿暴批“用被谴让”,吓得顾雍再也不敢出声。

连太子和丞相都碰了一鼻子灰,其他大臣自然也只能噤若寒蝉三缄其口不敢说话了,“大臣由是莫敢言”。

校事们有了这样的庇护,自然更加胆大包天。

《三国志?吴书?顾雍传》录:“吕壹、秦博为中书,典校诸官府及州郡文书。壹等因此渐作威福,遂造作榷酷障管之利,举罪纠奸,纠介必闻。重以深案丑诬,毁短大臣,排陷无辜。上呈皇帝,下压百官“。

更有甚者,校事们还把脏手伸向了经济领域,又拥有了专管榷酤(酒类专卖)的权力。这项肥差,让校事们更加飞扬跋扈,为所欲为。

后来,就连东吴的重臣诸葛瑾、步骘等,也先后遭到吕壹等人的诬告,险些丢了性命。《三国志?吴书?潘睿传》记载吕壹和黄门侍郎谢友的一次对话中,可看出孙权信任吕壹到了可以由吕壹决定撤销丞相顾雍职务而由潘睿代替的程度。

然而,就是这个潘睿,敲响了吕壹的丧钟。

潘睿是一员武将,为人刚直不阿,勇武过人,深得孙权信任,在外带兵驻守。吕壹想让潘睿代顾雍而为相,可潘睿一点帐都不买,相反,潘睿对吕壹等人的倒行逆施恨之入骨。

有一次,潘睿从驻地赶回都城建业,听到诸位大臣所述吕壹行状,勃然大怒。决定用计宴请吕壹,然后将其手刃之,甚至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横的怕不要命的,吕壹听说这件事后,吓得连家门都不敢出。

潘睿没有杀成吕壹,就直奔孙权的寝宫,跪在孙权床前大骂吕壹。开始,孙权很厌烦,让他赶紧滚蛋。可潘睿一根筋,每次见到孙权,都对吕壹等人骂声不止。潘睿毕竟是社稷重臣,时间长了,孙权也不免对吕壹等人有了怀疑并逐渐冷淡下来。

(图)东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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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垮吕壹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朱据事件”。

朱据文武双全、品行端正,深受孙权信任,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官拜左将军,封云阳侯。

可是,就连驸马爷,吕壹等人也是照样诬陷不误。

有一次,朱据所率军队中有一个工匠贪污了一大笔军饷,吕壹等人怀疑是朱据所为,就对主管军饷的官吏严刑拷打,直至打死。朱据看到部下冤死,就出钱厚葬了他。结果,这又被吕壹抓住把柄,向孙权一顿诬告,孙权因此多次责问朱据,朱据百口莫辩,只好躺在草垫子上等待被治罪。

幸亏,后来一位官员查明了真相,还了朱据清白。孙权得知实情后,大为感动也大为震撼,他没有想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连朱据这种皇亲国戚,吕壹等人都敢诬告构陷。加之大臣李衡在孙权面前口陈数千言,历数吕壹等人数十条罪状。孙权终于下定决心,诛杀吕壹并给几位重臣写信委婉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聊算是对沸腾群意的一种安抚。

吕壹终于挂了,但是,吴国的校事制度并没有就此终结。

事实上,终孙权一朝,校事这一特务组织始终以各种面目存在,甚至在夷陵之战中大败刘备的一代名臣陆逊之死(陆逊表面上是因为卷入孙权继承人的争夺而忧愤致死),也和校事在背后的撺掇大有关系。

直到孙权死后,他七个儿子中最小的儿子孙亮继位,诸葛恪(诸葛亮大哥诸葛瑾的长子)等人以托孤大臣的身份进入权力中心。从父辈开始就饱受校事之辱的诸葛恪作了吴国太傅,头一件事就是“罢视听(密探)、息校官”(《三国志?吴书?诸葛恪传》),结果是“事崇恩泽,众莫不悦。”

后来,昏聩残暴的吴国末代皇帝孙皓又恢复了校事制度,甚至还有过之无不及,增加了“弹曲”一职,扩充特务队伍。

但不久,晋武帝司马炎所派出的由名将杜预率领的10万大军就摧枯拉朽一般直抵吴都建业城下,孙皓投降于石头城上,吴国就此灭亡。

《古代特务组织大揭秘系列》|历史大学堂官方团队作品 |文:杜宇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