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纸是如何进化的?

我上一次拜访波士顿的美术博物馆是在2004年,去看一个伦勃朗(Rembrandt,1609-1669年, 荷兰画家)的画展。回想起来,当时如果知道有一只古希腊酒杯就藏在馆内,我说不定会从这位荷兰巨匠的作品前走开。根据2012年圣诞节的那期《英国医学杂志》(简称BMJ),这只酒杯有2 500年历史,现在看来,创造它的那位无名工匠为塑造西方文化立下了很大功劳,因为酒杯上的装饰,是一个男人在擦屁股。

《英国医学杂志》上的这篇文章题为《古典时代的厕所卫生》(Toilet Hygiene in the Classical Era),作者是法国人类学家、法医学家菲利普·夏里耶(Philippe Charlier)和他的同事。文章里研究了古时候的清洁技术——以及随之而来的医学问题。《英国医学杂志》的12月下半月刊在题材上向来不拘一格,这篇厕所文章也正符合这个传统。本专栏在5年前就曾写过:“新教徒要是当年不曾离开不列颠前往新英格兰,他们搞不好也会在后来离开《英国医学杂志》,另创《新英格兰医学杂志》(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

这篇考据如厕卫生的文章提醒我们:在某时某地视为惯常的做法,在另外的时间、地点就未必有人知道。西方的文献里首次提到厕纸已经是16世纪,在讽刺作家拉伯雷(法国作家,着有《巨人传》)看来,这张纸片不太能发挥应有的功效。当然了,纸张随手可得是近代才有的事,当年还是珍品。《古典时代》的几位作者于是写道:“清洁肛门可以用各种方法,根据当地风俗和气候不同,有用水(坐浴盆)、树叶、草叶、石块、玉米穗、动物皮毛、树枝、雪块、贝壳等等,用手的也有。”审美观当然要求我们在万不得已时才出动双手,但是仔细想想,贝壳才是垫底的选择。擦屁股的东西本来务求“松软可捏”,但蛏子壳之类的东西实在和这个标准相去甚远。

夏里耶等人诉诸权威,搬出古罗马哲学家塞内卡的着作告诉我们:“在希腊罗马时代,人们在排便后使用一块固定在树枝上的海绵来清洁臀部,清洁完毕再把海绵浸泡在一个盛满盐水或者醋水的桶里。”有没有想到你的节水马桶?几位作者还提到古人用一种圆形的陶片做清洁:“这种陶片称为‘pessoi’(意为‘卵石’),也可指古代的一种棋类游戏。”(美术博物馆里那只酒杯上的男人就是在用这种陶片善后。)可惜古代中国人如厕后不用围棋子做清洁,不然倒是两大古国棋逢对手。

论文里还写到,古希腊有一句格言劝人节俭,提到了pessoi的用法和目的:“三块石头就够擦了。”它的现代版本大概就是“厕纸不会长在树上”。这话故意说得自相矛盾——纸都是木浆做的。

这些Pessoi可能有部分来源于ostraca。那是古希腊人铭刻敌人姓名的碎陶片,功能是用来表决,看要不要把某个傻瓜赶到城外去——“ostracized”(流放)一词就是这么来的。夏里耶等人提出,古希腊人把ostraca用作pessoi是一大创举,因为那样“就可以名副其实地往痛恨的人的名头上泼粪了”。目前刻着苏格拉底名字的ostraca也被发现了,这不奇怪:他们不是投票决定给苏格拉底灌毒芹,又把解药给扔了么?(严格地说是苏格拉底自己给自己灌了毒芹,然而谁又该承担最终的责任?这个问题大可以做几个小时的苏格拉底式辩论。)将一种硬物的碎片放到人体的柔弱处,无论那东西打磨得如何光滑,在医学上都是有一定风险的。几位作者写道:“陶的摩擦性质决定了长期使用pessoi可能导致局部炎症,皮肤或黏膜损坏,或者外痔并发症。”

引一段莎士比亚的话:“我们的结局早有神明造就。”(出自《哈姆雷特》:“我们的结局早有神明造就,无论我们如何辛苦图谋。”)说来可悲,神明只把我们的臀部造就,清洁工作却要我们自己辛苦图谋。

(作者:史蒂夫-米尔斯基/Steve Mirsk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