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见过旧情人?

01  

我想的是,即使隔了多少年往回看,我也并不会忘记那年发生的很多事儿,但我很少想起,反倒是那些甜蜜时光,时常涌入苦涩的生活,和着一起吞下去,生活竟也就没那么难以忍受。

现在仔细想一下当初分手的原因,无非就是平淡了腻味了,彼此都茫然了,该搞出些意外了。

瞧,就是这么简单,想来普天之下分手的原因,大抵都这样,有人忍了过去,有人忍不下去,虽然并不确定将来能否找到另一个匹配对手,当时却铁了心要抛开当下,就好像有一万个美妙刺激的未来在等着我们。

当年我冷飕飕说“滚”,他就滚了,收拾了所有东西,留了个空荡荡的房间给我。

同居三年之后,这几乎抽空了我的生活,当然,离开的人,对深渊里的人总是视而不见的,总有人残酷,总有人温柔。

在经历生无可恋到倔强发誓,一定要站起来,从废墟里站起来之后,我花了五年时间。

虽然我嘴巴上一直嬉笑着说“此生并不会再见,谁还不该有些遗憾的事儿吗?”,该扔的已经全部扔了,该删除的全部删除,曾经一起生活过的所有痕迹,翻来翻去大概只剩当年的一条被单,我一直没扔,有时裹在被太阳晒过的床单里,竟也有股幸福滋味,非常匪夷所思。

是的,不会再见了,同一个城市又如何呢。我一直这么跟小宝说。

可是每年的那一天,我都会惊醒“哦,是那一天”,好像内心设置了闹钟,每一年的那一天都会响起,提醒我“哦,就是多年前的那一天”,这一天我总是一个人呆着,没什么特别的感触,只是自己呆着,到底我还会被提醒多少年“那一天”,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

02  

累得像条狗一样搭地铁到家,进家门就听到电话铃响,妈妈接了,她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沉默着挂了电话,我好像知道了点儿什么。

哦,天,五年了。

妈妈对我叫嚷“你不要去见他!见了又怎么样?”

在妈妈的嚷嚷声里,我关上房间的门,陷入一种不是滋味的纠结“见还是不见”,信誓旦旦宣告世界说“此生不会再见”,却又好像默默倔强的生活,就是在等待这一天的到来,现在这一天可算来了。

我并不惶恐,只是重新审视了一遍自己的内心,还真是被吓了一跳。

就好像口口声声说用硬币来决定结果,却突然发现自己在硬币抛起的那一瞬间,心里特别渴望着不应该的那一面。

我想起了很多事儿。

当年我们是相爱的吧,热烈又诚恳的相爱过的吧。虽然我和他对电影,书籍和音乐的喜好相差甚远,但那会儿我总觉得我和他是这世界上最最般配的情侣,可耻的爱好艺术,并对各自的喜好充满包容心,可耻的浪漫主义,悲观的理想主义,这种相似实在太难得了。

可渐渐地,他成了自己人,成了自己人就意味着他该体恤我的孤独我的悲伤,变成自己人,就意味着他不再能分担我的寂寞,我想,对他也是一样,我们都是彼此的自己人,这时候的孤独和寂寞,需要“外人”。

世上之事,真是空虚。

我就这么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收到他的短信订了时间和地点,我没有回复。

这么多年,我手机丢过很多次,电话号码却从来没换过,就好像一根电线杆似的站在原地,就好像换了号码,就跟他真的彻底彻底的切断了所有联系,真的永永远远也见不着了。

我是这么想的。

可是见了说什么呢?会不会尴尬呢?跟多年未见的情人见面,我该穿什么呢?

想到这些问题,一早上都很头疼,甚至我在心里罗列了几个不痛不痒的话题。

我跟小宝说了这件事儿,小宝骂骂咧咧的说“你神经病吗?你答应见面了?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啊?你跟他还有什么好说的?那你告诉他,以后别生女儿,生了女儿,我就让我儿子搞死她!”

也不知道一个个义愤填膺个什么劲儿,谁欠谁吗?没人欠我啊,不过都是自己的孽。

如果说五年到底让我长了什么,大概就是已经明白:我们只是为了自己犯下的错受苦,并不能全怪别人。

这五年我也听过不少幸福的论调,跟我五年前想要的别无二致,之后我就想到底什么是“幸福”?而怎样才算“幸福”?人为什么一定要幸福呢?

之后小宝继续问我“你还爱他吗?如果他要求你回头你会回头吗?你不要脑子一热就答应了!”

我就“呵呵,呵呵,呵呵呵”的应付过去了,如果说我没想过这件事那一定是骗人的,可是没有到那一天,谁又知道答案,“我还爱他吗?”,我又怎么知道。

当年他一声不吭离开,留我一个在这孤零零的城市,我总觉得,如果是我,总是狠不下心来看他孤单一个的,我连看他孤单一人吃饭都不行,又怎么能忍受他孤单单一个人活在这城市?

如今,我很好。

也终于明白玛丽·奥利弗那句诗“我爱过的人曾给我带来黑暗,我花了数年时间才理解,其实,这也是个礼物。”

03  

看地点,并不是熟识的店,可不是嘛,这城市日新月异,以前一起去过的店多多少少都被改建或者换了新店,哪还有熟识啊。

下班前我去了趟洗手间,确定自己并非“盛装出席”就出门了,忐忑着赴约。

这些年过去了,他变成什么样了呢?他到底要跟我说什么呢?真是琢磨不透。

推开店门,我又看到他孤单单的背影,把玩着杯子,时不时摸摸耳朵,抹下戒指转陀螺,跟很多年前一样。

我走到桌子面前“嗨”一声,他抬头看着我,笑着示意我坐下来。

他并没怎么变化,穿着帽衫和旧时牛仔裤,左耳依然贴着一枚耳钉,不过是下巴蓄了一小撮胡须,食指戴了一枚戒指。

如果说这是他正儿八经的会面装扮,多少有股寒酸劲儿,三十岁的男人,穿着不修边幅的休闲装,像无知莽撞的二十岁一样单耳戴耳钉,总归隐约透露着某些落魄不得意。

我低下头去戳盘子里的菜,他欲言又止,时间有种凝滞的尴尬。

旧情人?我以为见旧情人总有很多话要说,有很多问题想问,工作如何?生活如何?结婚了没?我也以为见老情人总有事儿可做,没准就立刻去酒店燃烧这些年未能燃尽的干柴。

没想竟是深深的相顾无言,也尽量的避开眼神交会,这让我忍不住怀疑,这是一场怎么样的会面。

一场气氛凝重的晚餐就快结束了,我想“为什么他还不说话呢?他到底找我什么事儿?”

可惜我并不想戳穿这一切,他若不开口,我还是不要问了,故事早就已经宣布结束了。

最后坐到快打烊,我趁他去洗手间时给小宝发了条消息“两分钟后给我打电话”。

真巧,两分钟后他回来了。

他看着我接了小宝的电话,挂了电话我说“我该回去了,妈妈催我回家喝汤”,他点点头,笑着跟我说“你变漂亮了,也更成熟了,像个大人了。”

是的,保持貌美如花才华横溢,也不单单是为了自己,毕竟普天之下还有旧情人,万一活得久,见着了,至少可以杀个片甲不留。

坐在小宝的车上,她问我“他说有话要跟你说,说什么了?”

我问她“去做指甲吗?下周要见另一个旧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