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达做药,咸鱼翻身还是回光返照?

沉寂已久的柯达(Kodak)突然爆出猛料:公司通过《国防生产法案》获得美国政府 7.65 亿美元贷款,这笔贷款将用于创立柯达制药,帮助公司转型制药行业。

(来源:谷歌)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柯达这只大虫 “死” 了很久了,由于被自己发明的数码相机革了命,柯达股价从历史最高点 310 亿美元(1997 年),一路跌到 1.15 亿美元,市值缩水 99.6%。

这笔贷款让柯达重新回到聚光灯下。北京时间 7 月 29 日晚,在前一日大涨 203% 的情况下,柯达股价再次暴涨,最高涨幅一度达到 655%,向上触发熔断 10 多次。最终收盘涨 318%,报价 33.2 美元 / 股。

图 | 柯达股价腾空而起 (来源:谷歌)

《巴伦周刊》直言,“柯达的做空者惨了,它们的脸被按在地上摩擦,这次暴涨造成了史无前例的轧空。”

但,为什么偏偏是柯达呢?

柯达肩负的是“国家战略”

柯达获得的 7.65 亿美元贷款是美国国际开发金融公司(DFC)通过《国防生产法案》发放的,这其中带有深深的国家战略意味。

总统助理、白宫贸易和制造业政策办公室主任彼得 · 纳瓦罗 (Peter Navarro) 博士表示:“如果说我们从这场全球疫情中学到了什么的话,那就是美国人的基本药品依赖外国供应链是危险的。”

根据《华尔街日报》等媒体的说法,此举为了帮助 “可治疗多种疾病药物” 的生产,如治疗疟疾的羟氯喹等非专利药的成分,并减轻美国对外国来源的依赖,这里的 “外国来源” 指的就是原料药。而全球原料药的最大供应国是中国。

众所周知,原料药是药品的基础材料。原料药又称活性药物成分,由化学合成、植物提取或者生物技术所制备,但病人无法直接服用,需再经过添加辅料、加工才能制成可直接使用的药物。

从上世纪 70 年代开始,由于成本和环保原因,原料药企业大量外迁出美国。中国逐渐承接了大部分产能。

据工业和信息化部副部长辛国斌 3 月 30 日的说法,中国有 1500 多家原料药生产企业,是全球最大的原料药生产国和出口国,正常年份出口在 100 万吨左右,大概出口占整个原料药产量的比重在 1/3 的水平。中国在维生素、抗生素、解热镇痛类药物、抗感染药物、皮脂类激素药物等方面是全球最大的生产国,也是最大的出口国,国际市场上的占比都在 50% 以上。HIS Markit 数据显示,2017 年美国从中国进口了价值 39 亿美元的医药原材料,比 2016 年增加了 25%。

至于另一个原料药大国印度,自 3 月 25 日起,印度实施全国封锁,这加剧了全球医药供应链的紧张局面。

自去年以来,国际局势发生很大变化,对中国原料药的进口依赖,让美国非常没有安全感。美国众议院能源和商务委员会下属的健康小组委员会,曾在 2019 年 10 月底举行过一次听证会,讨论的主题是,中国如果报复美国的关税政策,限制向美国出口原料药怎么办?

最坏的结果就是,如果没有原料药,美国大量的先进药物和日常药物都生产不出来。

药智网联合创始人李天泉对 DeepTech 表示,美国更多的担心是一些关键的产业受制于人,所以虽然原料药生产不是高科技产业,但也要抓在手里。

按照市场化的思路,美国应当专注于创新药研发。如果中国生产原料药成本高了,就会向印度、越南转移,这也是全球化的趋势。但如今,美国的思路是逆全球化。

从市场层面来讲,原料药生产并非发达国家看重的。思路迪医药首席执行官龚兆龙告诉 DeepTech,原料药很重要,但处于价值链底端,而且有环境污染问题。

所以贷款给柯达生产原料药,本身是一个国家战略,而非完全的市场因素。看来柯达这次是抱上了美国政府的大腿,肩负起了 “把制造业带回美国” 的重任。

柯达 CEO Jim Continenza 对此感到非常满意。他说,“能够帮助美国关键药品原材料自给自足,保障公民安全,柯达非常荣幸。”

那么,美国政府的这一举措会不会影响中国的原料药产业?龚兆龙的看法是,短期对中国影响不大,长期看发展,毕竟逆全球化对大家都不好。

李天泉则认为总体影响不大,美国只是为了满足基本的市场需求,而不是为了满足所有市场,毕竟打着《国防生产法案》的名义。

这并不是柯达的第一次

昔日胶卷巨头去做药,这次跨界,步子迈得很大。但实际上,柯达还真曾重金投入过制药业务,只不过,那段历史并不是光鲜。

早在 1988 年,柯达以救世主的身份,作价 51 亿美元收购斯特林(Sterling)制药公司。斯特林作为一家美国企业,主要经营诊断显像剂、激素产品和心血管产品。

当时,斯特林正面临霍夫曼 - 拉罗氏公司(Hoffmann-La Roche & Company)的恶意收购,这家公司为了吓退其他竞争对手,报出 47 亿美元的要约收购价。但没预料到的是,半路杀出“白衣骑士”,柯达出价 51 亿美元,并且承诺“完整保留这家纽约公司”。

柯达带着满满的诚意前来。时任 CEO 的钱德勒表示,“这次收购将加速我们进入 1100 亿美元的全球制药市场”,“最终的合并协议对柯达和斯特林股东都有极高的价值”。

然而事与愿违,仅过了 6 年,柯达就意识到自己的战略错了。本以为药品利润高,自己多年生产化学品,二者可以产生协同效应。但实际上柯达并不具备研制创新药的能力,此外,也无法低成本生产仿制药。

于是,再一次战略转型开始。根据柯达的战略规划,要求“剥离资产,专注摄影与医疗成像业务”,自此柯达开始陆续分拆、卖出斯特林这个烫手山芋。

1994 年 6 月,柯达作价 16.75 亿美元,将斯特林的处方药业务卖给了赛诺菲,后者现在是全球第五大制药公司。

1994 年 8 月,柯达卖出了持有斯特林的剩余股份,其中包括每年能带来 10 亿美元收入的非处方药业务,最终作价 29.25 亿美元被史克必成(SmithKline Beecham)拿下。

没想到,仅一个月后,1994 年 9 月,史克必成把斯特林在美国、加拿大和波多黎各的非处方药业务打包,转手卖给了德国公司拜耳(Bayer)。拜耳此前在竞购斯特林交易中失败,此举帮助它拿回了那个未来全球驰名的商标——拜尔阿司匹林。

“拜耳阿司匹林”的使用权曾作为一战赔款被没收,此时又回到了拜耳手中。

时至今日,拜耳已经成为阿司匹林的代名词。根据统计,每年全球生产 3.5 万吨阿司匹林,约合 1000 亿片。

而这笔交易的中介——史克必成,后来与葛兰素威廉合并,名叫葛兰素史克,现在是全球第六大制药公司。

回看柯达在此期间的一系列操作,更像是给各大公司做了嫁衣裳——凡是和柯达有过直接或间接交易的公司,之后发展得都不错。

2007 年,由于“医疗影像业务需要大量投资,全数字技术成本高昂以及公司负债高企”,柯达将 X 光胶片和医疗影像业务出售给多伦多投资公司 Onex。

2012 年柯达申请破产,巨头陨落。

(来源:pexels)

始于 1988 年收购斯特林的这次战略失误,成为柯达破产的重要诱因之一。一系列的战略变更和收购、分拆让公司元气大伤,更重要的是,错过了更好的市场机遇。

《福布斯》撰稿人、同名风险资本公司创始人 Peter Cohan 说,“可能的机会是生产高质量的个人数码图像打印机和喷墨墨盒,但等柯达回过头来,惠普已经捷足先登了。”

这次能行吗?

32 年前在制药上栽了个大跟头,这次柯达卷土重来,能成吗?

在柯达 CEO Jim Continenza 看来,他的前辈们收购斯特林的老逻辑,依然成立。他重申:“通过利用柯达完善的基础设施、在化学品制造方面的深厚专业知识、以及创新的传统,柯达将会在美国药品供应链方面发挥关键作用”。

Continenza 前任的前任…(连续 5 个前任),也是这么想的。

诚然,很多制药公司的前身是化工企业,胶卷生产也涉及一系列化学原料,对于柯达公司而言,在技术上应该没有门槛,只是需要 GMP(药品生产质量管理规范)。但考虑到柯达先前的失败经历,某些投资者对此持悲观看法。

Peter Cohan 作为《福布斯》的资深撰稿人,在柯达股价暴涨后的次日早上发文《三个回避柯达股票的理由》,直言不看好柯达转型。

柯达的财务状况在过去三年里一直不佳,而且有恶化的趋势。2019 年公司的自由现金流为零,今年一季度又亏损 1.11 亿美元。此外,公司的巨额债务将在 2021 年底到期,公司如何支付这笔债务也是难题。

相比其他仿制药制造商如 AMRX 与迈兰制药,柯达并没有丰富的仿制药生产经验。一位华尔街分析师质疑将贷款授予柯达的决定,“为什么不是经验丰富的制造商?”

投行 SVB Leerink 一直专注于医疗保健行业,高级分析师 Ami Fadia 表示,“我们感到困惑的是,为什么拥有这方面能力和经验的制药公司没有获得贷款,把制造业带回美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仅缺乏相关经验,在历史上,柯达一直是一家管理不善的公司。Peter Cohan 亲身经历了柯达收购斯特林的战略失误,用他的话说,“柯达的根本问题是,数十年的摄影行业主导地位,使公司无法很好地适应技术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