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建文年间,紧挨大明国土的中南半岛东端的今越南北部发生了一起内乱。
安南陈朝政权被当时的权臣黎季犛篡权夺位,安南胡朝建立。同时,他也将之前的“大越”国号正式更改为“大虞”。
胡朝与之前陈朝的规模大致类似
陈朝主要面对北方的元朝
胡朝则主要面对北方的明朝▼
安南的改朝换代本可以说是内政。但中华朝贡体系之下,作为藩属的安南内政却不得不与明朝产生联系。甚至因为这次动乱,安南在明朝初期还成为了明朝领土的一部分,但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
战事起因
篡权成功的黎季犛(lí),也采用了古代东亚地区特有的“劝进模式”,授意群臣联名上表建议其称帝(当然对中原是称王的)。按照流程,黎季犛一开始肯定要假装拒绝,之后群臣再次上表,几番推辞之后,他才“接纳”了群臣的建议。
最终,黎季犛废前朝陈少帝自立,改元圣元,陈朝就此灭亡。同时黎季犛也将祖先的胡姓恢复,并在即位后把名字都改了,新的名字叫胡一元,但是后来人称呼其大多为胡季犛。
胡一元即胡季犛、黎季犛
之后传位给其子胡汉苍,但仍掌握实权▼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支持谋朝篡位之举。陈朝遗老遗少一致反对谋反,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胡季犛这个皇帝是当不成了,只能在同年底传位给其子胡汉苍。这位胡汉苍由陈朝公主所生,毕竟拥有陈朝的皇室血脉,算是一个折中的方案,但胡季犛仍可以太上皇的身份掌握实权。
从朝代寿命来看,陈朝远远长于胡朝
陈朝从南宋一直扛到了明初,胡朝则二世而亡...▼
安抚完国内情绪的胡季犛还要处理另外一件大事——向明朝称臣。陈朝国王世代受明册封,为了避免明朝猜疑,他也于三年后派遣使节奔赴明朝。而此时的明朝也经燕王朱棣“靖难之役”后,进入到了永乐年间。
胡朝使节向永乐帝说明改朝换代的原因:陈朝王室宗嗣继绝,没有可以继承之人,只得让外甥继承,统治资格是合法的,希望天朝皇帝册封。
作为从北方南下入主帝都的永乐皇帝
此时一方面国内需要恢复秩序、休养生息
一方面也继续获得更多国内外的支持,加强合法性▼
对“篡位”极为敏感的朱棣发觉了其中的可疑之处,接到报告的第一时间就派人到胡朝调查。但密使回报,越南民众都想让胡汉苍上台,皇帝一时也没有怀疑的理由,就顺水推舟,封胡汉苍为“安南国王”。
反转发生在次年,陈朝一位遗臣将领逃到明朝,并控诉胡氏父子“弑主篡位,屠害忠臣”,要求大明出兵“擒贼”,恢复陈氏政权。也是在同一年,有一位自称陈氏子孙的人出现,名叫陈天平(越南方面多写作“陈添平”,而他具体是不是陈朝宗室也有争议),从南掌(老挝)逃到明朝,也向朱棣诉说安南政变的过程,要求恢复陈朝。
陈朝忠臣不得不曲线通知天朝上国
终使胡朝的真相无所遁形....
(路线无据,仅做参考)▼
随后,朱棣当着胡朝来使的面,安排陈天平对质。来使见到陈朝后人当即下拜,有的甚至哭泣。
发现情况有变的朱棣于是派遣御史查核此事。胡季犛害怕事情败露,派人追杀御史不成,让永乐皇帝知道了真相。迫不得已之下,胡朝只得表态承认责任。
朱棣虽是武力上台,但决不允许其他人搞篡位这套
可能永乐皇帝一时失察,但绝不会迟到
胡朝怕是活不到下一个年号了▼
但如果仅是政变,或许两国关系还不会发展到要开战的地步。问题在于,胡朝在政变的同时,还对明朝西南的领土产生了兴趣。就在明御史被追杀的第二年,广西与云南的土官向朝廷控诉安南侵占其辖境。
胡朝假意息事宁人,归还了强占的领土,而两国的实际关系依然紧张。胡朝派到明廷的使节,后来都遭到扣留,与此同时明朝又派人入越进行地理考察,为日后南征做准备。心知皇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胡朝,则大举征兵整备军队,并在险要道路设下关卡重兵防守,予以应对。
战前准备
在明廷对于是否出兵攻打安南一事的犹豫之际,胡朝方面其实自己也拿不定主意。胡季犛就是否与明朝开战一事与群臣商议,大家的意见并不统一,主和主战势均力敌。不过最终胡季犛采纳了表面上向明朝求和,以缓其师的意见。
胡朝就此不断向明朝上表谢罪,多次朝贡,请求送还陈天平,以方便奉之为主。永乐帝信以为真,拒绝了云南将领进攻胡朝的意见,并于次年派镇守广西的都督佥事护送陈天平回归安南,并要求胡朝“以君事之”,奉为国主。
没想到胡朝方面早有安排。护送官兵进入越南之后,在支棱关遇到了胡朝军队的截击,寡不敌众,陈天平及部分士兵被俘。而陈天平最后也被送到清化,经胡朝象征性的流程审讯之后,被处以凌迟。
云南、广西与越南北部地形
支棱关是从广西去往越南核心地带的一个重要节点▼
胡季犛之所以选择在支棱关截击明军,是因为这个地方位于崇山峻岭的谅山省之中,地理位置十分险要,同时也是中原地区通往红河流域的重要门户。今天越南的1A号国道公路依然从这处关隘通过,而这条国道的北端起点就是中越边境友谊关(镇南关),是进出中越的必经险道。
越南-谅山-支棱关附近
(图片:google map)▼
朱棣闻讯勃然大怒,决定兴兵讨伐,在同年下令派遣成国公为征夷将军,号称八十万大军征讨胡朝。同时此时的明虞边境门户,也由之前的鸡陵关改成镇夷关(今友谊关),大有一鼓作气,直接拿下的气势。
今日友谊关
(图片:飘飘所忆 / 图虫创意)▼
之后,永乐帝也颁发了讨伐胡朝的诏书,并亲自出郊为即将奔赴前线的将士们饯行。
在行军途中,成国公向胡朝军民人等发出一篇檄文《传檄安南官吏军民人等》,罗列出了胡氏父子的罪状,共有20大罪。同时宣称明军到达安南后将会搜寻陈朝宗室为新王。然而成国公行至广西太平府(今崇左)之时就因病而死,只能由新成侯张辅来代行其职,成为征讨军的统帅。
虽然明朝临阵换帅大有不利,但胡朝的处境似乎更为艰险。
当时的越南政权还没有扩张到南部
所以其在向南扩张之时始终面临一个两线作战的难题
如何能稳住中原王朝并蚕食南方的占城王国
是越南政权扩张的关键▼
颇具扩张性的胡朝在稳定内部局势后,一方面与大明纠缠,另一方面已经出兵南下攻伐占城国。不堪其扰的占城王组织反击,并向明朝求援,大有严防死守,把胡朝拖入两线作战境地的意图。而永乐皇帝也乐见南部有人策应,鼓励占城王坚守待援。
一场中南半岛上的大战,一触即发。
战事过程
明军来到边境之地,兵分两路攻打安南:一线领兵攻打镇夷关,另一线领兵攻打富令关(位于今越南宣光省)。
仅用约一个月的时间,两路大军就在白鹤江实现了会合,将军队布置在红河北岸。
富令关大致在宣光附近
明军显然是一正一奇两路并进直扑升龙
(图中白鹤江位置存疑)
(底图:shutterstock@AridOcean)▼
胡季犛自知难以全胜,只能下令军队抵住明军进攻,同时将外面水军的战舰连在一起,里面岸上的陆军则用象兵对垒,不敢主动出兵。
两军长久隔江相望,防守方的士气很快陷入低潮。明军也将布告写在许多木板上,放入江中顺流而下,不少拾到木板的胡朝将士认为安南必败。同时,作为人民的他们也厌恶胡季犛的苛政,怀念曾经的陈朝,逐渐失去战心,多位将领甚至带兵投降明军。
此后,明军一路势如破竹,攻占越池木丸江岸(木丸江在今越南河内市境内,与黄江相接),到达白鹤江木桩。七日之后,明军攻打木丸州(今河内市富川县木凡乡),该州守将战时贪恋女色,全军覆没,船只全被烧毁,而周围的水军也无人相救,明军趁此时机建造浮桥渡过了红河,红河南岸部分地区被明军占领。
部分过了红河之后的明军将兵力部署再度分为两线,一线攻打西北方向,另一线攻打东南方向,对多处要塞发起了进攻。但因为战线已经进入胡朝的政治中心地区,军队已非外围防线的虾兵蟹将可比拟,双方展开了激烈的交锋。
如果红河北岸尽失
即使胡朝守住了升龙(河内)
也难以阻止明军渡河,并最终包围升龙
(图片:google map)▼
其中以多邦城之战最为经典。胡军方面派人将城墙挖开了一脚,试图率象兵突袭明军。但时代变了,明军有先进的火铳,不仅能杀伤象兵,还能用声光效果惊吓它们,象兵反而对胡军造成踩踏。随即明军一拥而上,占领了多邦城。
沿江的胡朝守军也出现了大溃败,退守黄江,明军趁势攻下了安南的东都昇龙(今河内市区)。
如果拿下并在越南北部红河核心地带站住脚
战争就已经分出胜负了▼
此后,明军继续南进,虽时有败绩,却仍在推进。反倒是胡朝守将,或是死走逃亡,或是献城投降,溃不成军。直到夏天雨季到来,道路不通,疫病流行,才迫使明军退往咸子关休整,胡军获得了喘息之机。
但这并没有拯救胡朝的国运。胡季犛看到明军后退,以为明军战力下降,下令对咸子关的明军进行水陆两栖总攻,步军分为南北两岸两路,水军分配战船100艘为先锋,水陆两军共计七万(号称二十一万)。
明军应战,分水陆两军防御,结果安南步兵倒戈,水军逃窜,战船大多沉没,淹死士卒无数,主力一战全灭。值得一提的是,当时的胡军前线其实已经探清明军有埋伏,然而胡季犛求胜心切,屡次催促进军,导致最终战败。
胡氏父子逃回清化,明军继续向清化进军,更加势如破竹,最终将胡氏父子及其主要大臣全部俘虏,并送至应天(南京)。由此持续仅约半年的明虞战争宣告结束。
在这期间,占城一方也发动兵力随之策应,由南侧进攻安南,夺回了被侵占之地,并将俘虏的将领献给明朝。
收复了,但也没保持多久▼
在明虞战争期间,明军消灭了安南军队主力之后,下令寻找陈朝宗室的后裔,却终究不是真心。其后,大明以陈朝宗室被杀尽为名,在安南设置交趾(交阯/交址)都布按三司,对安南地区进行直接统治。这是红河流域地区在五代十国独立之后时隔400多年再一次重回中原王朝直接管辖。
但是这一次,形势已不同于五代十国之前。安南地区长达400多年的独立,已经使其产生出一定程度的民族意识觉醒,明朝在安南的经营仅仅维持了20多年,便宣告破产。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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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vi.wikipedia.org/wiki/H%E1%BB%93_Qu%C3%BD_Ly
https://vi.wikipedia.org/wiki/Qu%E1%BB%91c_l%E1%BB%99_1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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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图片来自:飘飘所忆 / 图虫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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