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污染性企业征税的经济学原理是什么?

经济学本质上,是在与自然承载极限展开一场资源配置效率的边际赛跑。

在自然中性状态下,经济效率越高,资源承载能力越强。

环境污染是一种行为,也是一种商品。受到污染的河流、土地、空气以及得了非洲猪瘟的猪肉,是一种厌恶品。既然是一种厌恶品,你不购买、不消费,不就可以吗?

比如,没有人会购买受污染的矿泉水、食品、衣服以及瘟疫猪肉。古典主义经济学家相信市场的力量。

不过,英国经济学家阿瑟·塞西尔·庇古不这么认为。在庇古时代(1877-1959),欧洲大城市如伦敦、曼切斯特、巴黎、柏林、法兰克福市中心工厂遍布、乌烟瘴气、污染严重,甚至找不到一条干净的河流。

庇古将环境污染问题,定义为经济外部性。所谓外部性,简单理解就是自己的行为对其他人的福利造成的影响。这是庇古和他的老师马歇尔共同提出的概念。

比如,工厂排污造成农田、河水污染,这就给农田、河水带来额外的成本,这属于负外部性。一头猪得了非洲猪瘟,然后传染给其它猪场,导致大面积生猪死亡。这也属于外部性。

环境污染是一种厌恶品,但它常常是一种厌恶的公共用品。农田或许是私人所有的,但是被污染的河水、空气往往都是公共的,属于公共用品。

又如,被猪瘟污染的猪肉是私人厌恶品,但是猪瘟这种传染病,却是公共的厌恶品。我们甚至无法知道,猪瘟最开始是从谁家的猪场传染而来的,无法找到协商、赔偿的对象,难以按市场的原则来处理。

这种被污染的公共资源,最终沦为“公地悲剧”。

只要有污染的存在,就意味着社会成本与私人成本不相等。比如,工厂排污污染了空气,说明工厂的私人企业主占了社会的便宜,他没有为排污支付应有的成本。

庇古认为,社会成本与私人成本不相等,意味着经济效率下降和社会福利损失。

因为不为污染支付应有的成本,违背了最基本的经济规律——“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弗里德曼语)。

一切经济行为皆有代价,有代价才有经济核算,有经济核算才有创造动力。

为什么要惩罚犯罪行为?犯罪意味着增加了社会成本,给他人带来破坏性。若不惩罚犯罪,就像不让环境污染付出代价一样,罪犯会一直犯罪,持续增加社会成本,而不具有建设性。

一家工厂污染水源,增加了社会成本,若不为此付出成本,这家工厂会一直坚持这种低效、高能耗的粗放型生产方式,如此产能和效率则无法提升,给社会带来损失。

如果污染不用付出代价,那么社会生产效率会持续走低,资源使用率越来越低,最终环境与经济都面临崩溃。

比如,中国江西赣南地区是世界脐橙产业基地之一,其脐橙种植面积世界第一,年产量世界第三。但是,近些年由于疾病防控不好,大量园区出现了一种毁灭性病害——黄龙病。

这种病分布在全球50多个国家,具有极强传染性,难以根治,只能防御。如今,赣南脐橙遭遇大面积病害传染,不少产区全园覆没,当地果农损失惨重。

2006年前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师、英国经济学家尼古拉斯·斯特恩,经过一年主持完成并发布影响巨大的《斯特恩报告》。

这份长达700页的报告指出:不断加剧的温室效应将会严重影响全球经济发展,其严重程度不亚于世界大战和经济大萧条。

报告按照常规经济模式预测,如果我们现在不采取行动,那么气候变化所造成的成本和风险,包括对基础设施的破坏,供水的不足,食物匮乏等等,每年将至少相当于全球GDP的5%。如果从更广义的角度考虑这些风险和影响,则破坏程度将相当于全球GDP的20%甚至更多。

斯特恩秉承了庇古的思想,将气候问题定义为“人类活动产生的外部性”。反过来,气候变化也会对经济发展产生严重影响。

《斯特恩报告》预测:“考虑到突然大规模气候变化的风险,温度上升5-6度将造成相当于全球GDP5%-10%的损失,而欠发达国家遭受的损失成本将会超过其GDP的10%,而预计在今后200年内,排放综合影响和总风险的成本将相当于平均降低GDP的5%以上。”

这就是自然机制对人类的反调节。

所以,不论是犯罪还是污染,都是负外部性。制裁污染、惩罚犯罪的目的是让污染者、犯罪者付出代价,促进私人成本与社会成本相等,推动社会经济效率最大化。

为养猪、种果树支付应有的社会成本,其实并非降低效率,反而是增加经济效率和产出。

所以,庇古将社会成本与私人成本相等,定义为帕累托最优(效用最大化)的前提条件。

环境污染,意味着打破了自然中性,降低了市场效率,损失了社会福利。即,自然中性相当于帕累托最优。

庇古在《福利经济学》中提出,要实现最佳效率就应该促使私人成本与社会成本相等,或者边际私人纯产值和边际社会纯产值均等化。

怎么才能促使私人成本与社会成本相等?

庇古提出,对环境污染者课以补偿性的税收,增加其私人边际成本以使与社会边际成本相当。这样的环境税后来被称为“庇古税”。

庇古是新古典主义领军人物马歇尔最得意的门生,继承了斯密以来、由其老师发扬的自由均衡学说。但是,“庇古税”的提出,意味着他一定程度上背离了古典主义思想,改变了古典经济学家对环境污染自由放任的态度,主张引入政府干预以达到最优产值。

庇古主张政府对资源配置进行一些干预。比如对铁路、电力、自来水等实行国有化,对污染产业征收重税,对农业进行补贴,限制垄断势力等等。

如今世界不少国家都征收“庇古税”,对高能耗、高污染性行业及企业课以重税,以提高这些企业的私人成本,促使其与社会成本相一致,达到提升经济产能及效率之目的。

例如,1990年芬兰最早征收碳税,对煤、石油、天然气等化石燃料按其含碳量设计定额税率来征收。

又如,在美国,37个州中大约3400个地方社区对家庭垃圾征税,征税依据是家庭垃圾丢弃量,结果垃圾丢弃量明显降低,回收率明显提高。

庇古税,并不是企业及个人额外的税收或成本,而是污染企业及个人应该为排污付出的成本。

如此看起来一切万事大吉。庇古税促进了私人成本与社会成本相等,达到帕累托最优状态。

文 | 智本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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