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情出众,为民直言的苏轼,为何频繁被贬?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世间似乎总有这样的言论,越是才情出众,超拔于众人,便越难容于人。宋朝廷再也不能回到宋仁宗崇尚清廉贤德风气的时候,在宋神宗的折腾下,朝廷庸吏众多,都以满足自己的私欲为首要任务。

宋神宗时期苏轼辗转贬谪各地,诗情勃发,诗文中充满了丰沛的情感,有悲愤,有痛苦,有迷茫,有失落。拆开去看,苏轼的那些句子诗词不过是偶然的诗情而已。但诗为心声,心里如何想,便会在诗词中体现出来。

比如说苏轼写过这样一首诗,他当时正以官员之身行使监督之职,那时被征调的百姓获命挖通运河以通盐船。

艳阳如火,土地如铁,汗出如浆,却无人怜惜。衣衫褴褛的百姓们身上被汗水浸湿了一遍又一遍,痛苦不堪。每天黎明之时,工人们便闻号声而聚集开工。

“人如鸭与猪,投泥相溅惊。”苏轼十个字,写法平实,工人们的艰辛如在眼前令人身如其境。难怪弟弟苏辙也说过这句诗“虽寥寥几字,却令人看了心酸难抑”。

再有一次,苏轼在杭州西南的富阳游览之时,风清如水,叶色新新,处处都是天刚放晴之时的喜悦,当下赋诗云:

东风知我欲山行,吹断檐间积雨声。

岭上晴云披絮帽,树头初日挂铜钲。

野桃含笑竹篱短,溪柳自摇沙水清。

西崦人家应最乐,煮芹烧笋饷春耕。

(《新城道中二首·其一》)

苏轼不同于历代其他受贬谪的诗人,不是抑郁难守,便是放荡颓废。他的乐观与自在,哪怕是在最难守的煎熬之中,也能见到世间的美好。

正如苏夫人教导孩子们所说:“你们父亲看似最吃亏的是那不加遮拦的嘴,但实际上,你们要学习父亲的豁达乐观,不论境遇如何,只要心怀阳光,生活终究过得去。试看看我们苏家这几十年,父慈子孝,一团和气,遇事有友相帮,有亲人相随,这便是苏家最重要的传承了。”

苏轼这一生,也许最重要的便是遇见了懂他的几任妻子,亡妻如是,续娶的亦如是。但世间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若非苏轼的赤诚脾性,良善性格,他又如何能得到妻子的全力相助,家庭一片温馨呢?但豁达与失意如影随形,跟了苏轼一生。便是在这豁达与达观里,他成了千古唯一的苏轼。

苏轼歌咏“春入深山处处花”时,他写了百姓们所吃的食物。伴着山而居住的山民们饭食里的竹笋很好吃,但仔细一尝,里面居然没有咸味。“尔来三月食无盐”,为何无盐,苏轼心里怎么会不知道?看到这首诗的苏辙也看得见,朝廷的食盐垄断政策扼杀了整个盐业。

十几年的宦游生涯,没能磨去苏轼的脾性,反而因为时时在百姓之间,看遍了处处荒凉,让他更为心疼天下百姓。与那些高高在上的京师高官相比,苏轼更接地气,也更难改掉为民直言,不顾自身的脾性。

一日,他与弟弟苏辙写信,里面一个细节让苏辙很是不解。

“哥,为何上次你写的诗里,那位私用农民贷款的儿子,会在城内就把积蓄挥霍一空呢?青苗法里不是规定了贷款必须要用在种植林桑方面吗?”

深夜里,油灯如豆,窗外是呼啸的风声。苏轼正坐在窗前给弟弟回信,简朴的书桌上,放着童年时拾回来的那块砚台。曾经的少年如今已经是白发微霜,虽文名遍天,却报国无门。

“子由,那个私用贷款的少年还是学了东西的,至少他学了一口京腔回来啊。至于你问,为何他会把贷款花光,你难道不知道吗?各市县那些精明的官员吧,在贷款的放款处就设置了一条街的酒馆青楼啊。不经过那些花花世界,百姓们就贷不到款。远在乡间的父母不知道情况,少年没见过世面,被那些花招连蒙带哄,等回家之时,还能剩些什么钱买粮买种呢?”

苏轼的文字中,处处是世间百态。百姓爱他的直抒胸臆,更爱他的直爽自在。

有一次苏轼北游到太湖地区去拜访好友孙觉。这位孙觉,身材高大,面有长须,作得一手好字画。那一次的聚会里,正是孙觉写了一本书法帖,要各位好友在上面题字。

苏轼一声长笑,挥笔而就:“嗟予与子久离群,耳冷心灰百不闻。若对青山谈世事,当须举白便浮君。”

跳闹豁达之余,内心荒凉可见一斑。

还有一次,苏轼去吴中,写下一首诗:

今年粳稻熟苦迟,庶见霜风来几时。

霜风来时雨如泻,杷头出菌镰生衣。

眼枯泪尽雨不尽,忍见黄穗卧青泥。

茅苫一月垅上宿,天晴获稻随车归。

汗流肩赪载入市,价贱乞与如糠粞。

卖牛纳税拆屋炊,虑浅不及明年饥。

官今要钱不要米,西北万里招羌儿。

龚黄满朝人更苦,不如却作河伯妇。

(《吴中田妇叹》)

辛苦劳作,最后还不如跳河自杀,这样的现实生活,怎么不叫人心灰意冷?苏轼每出一首诗,人人争相传阅,过不了几日便处处传诵。

苏轼曾以为,自己已经被逐出了朝堂之外,外放为官,写诗不过是直抒胸臆,其他不足为虑。正如他的父亲苏洵所说:“吾儿,不论境遇如何,保持初心为要。习字学文是为坚守仁义道德,如若是为荣华富贵,不如早做商贾,莫污了斯文二字。”但也正是这些让他可以舒怀的诗,给他带来了祸福相随的波折经历。

且不论曾拥有过什么样的盛名,从始至终苏轼只是一个简单的人。曾经的愤懑与失意,逐渐消散。生活像一床粗糙却厚实的棉被,掩着他的那些心酸失意,只留下每日每夜的平静生活。

苏轼在黄州时,多次前往赤壁山游览,青史留名的《赤壁赋》《后赤壁赋》和《念奴娇·赤壁怀古》等名作相继出炉。

《赤壁赋》《后赤壁赋》作于宋神宗元丰二年(公元1079年),因篇名相同,故以前后区分。

《念奴娇·赤壁怀古》是宋神宗元丰五年(公元1082年)所写,当时,苏轼四十七岁,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两年余。

在生活中,苏轼的厨艺也了得。他的拿手菜东坡肉就是在黄州领悟到的,而且实验成功之后,他还说:“若不是遇上了我,你们这些好猪肉可就平白被胡乱浪费了。”

更神奇的是苏轼还发明了一种青菜汤,名字就叫东坡汤。苏夫人和朝云很喜欢吃这个汤。每次苏轼都是一本正经地去厨房里做好,再端上来给家人们吃。

有一次苏迨问苏东坡:“爹爹,隔壁的二牛一直说我家的饭菜好吃,还说就连我家的青菜汤都比他家的好吃,他实在纳闷,明明都是一块地里长出的,中间就隔了条菜垄子,为什么一下锅口味差这么远呢?”

苏轼大笑,极为受用。“我的儿呀,就算你把我家种的菜拿去他家煮,那也不好吃。拿他家的菜来我家煮,那肯定也会好吃,为什么?就因为有爹爹我掌勺啊。”

对于苏东坡来说,在黄州的日子里,他的人生境界进入了新的层次,他像是一株沙漠植物,无论外界如何贫瘠,都能自沙漠里开出花,结出果来,还能带着一大家子和和美美,自给自足地过好自己的日子。

如果中国的文人都能有苏轼这样的气度与能力,那么那些一贬官就忍饥挨饿,一拿不到薪俸就连孩子都养不活的文人将少掉多少?

的确如是,人生那么长,为什么一在官场上受难,就要拖累整个家庭呢?就要让世间多一个受苦妻子,多几个生来命苦的孩子呢?

苏轼若不是如此,怎么能得到家人拥护,怎么能得到亲人爱敬?在人生的征程里,这位诗人,不仅是优秀的父亲,更是称职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