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陟海神堂:韩国男尊女卑下的脑洞之地

三陟海神堂:韩国男尊女卑下的脑洞之地

三陟竹西楼

位于江原道东南端海岸边,紧邻太白山脉的三陟市,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个五六线的小渔村。

即便在市区,十层以上的高楼仍是少数,纵是晌午,偌大的马路上也见不到几台行驶的车辆。本应热闹的市集里除店家外,多是拎菜篮子的老妪与持杖的老叟,缓步而行。

越是远离市区,时间流淌得越是缓慢。随处可见渔村风景,居民在门前广场晒一地的辣椒,三五成群的妇女则踞坐在柏油路上闲话家常,身旁堆着刚采自山中的野菜,满溢慵懒的氛围。

因为交通上的不方便,三陟并不容易被外来观光客知悉。如不是往返韩国数十次,多少有些穷极无聊了,加上无意间听闻极吊诡的“海神堂”传说,与十分猎奇的“海神堂公园”,我未曾想过要造访这城镇。

海神堂的传说

海神堂,别名海娘堂、女神堂。相传在数百年前,三陟地区一个叫薪南村的聚落,曾有一对互许终身的少年少女。临近婚期时,少女为了采海草,搭乘未婚夫掌舵的船,到离岸边有一点距离的礁石边作业。

海神堂内部
海神堂牌匾
渔村民俗展示馆展示物

少年答应,稍晚会回来接她,便划着船回村里忙农活儿。但狂风暴雨骤起,一时间少年无法再划船将少女接回,只能在岸上大声叫唤未婚妻,请其苦撑,并祈愿风停雨歇。最终天不遂人愿,少女被数丈高的巨浪吞没……

假使传说只到这里,听起来与我国台湾地区常见的“姑娘庙”接近(在传统父系社会中,未嫁女性不可祀于祠堂,所以另建庙宇祭祀未婚女性,以避免其作祟),不过哀怨的剧情却在少女身故后神奇地展开了。

自此以降,相当古怪的是,村民再也捕不到鱼,甚至还经常发生海难,逐渐导致村子的没落。村里的人判定必是“处女鬼”的冤魂作祟,于是朝事发的礁石奉祭食物,未料一点效果都没有。一次,一名渔夫因为捕不到鱼,一怒之下便朝着礁岩小便;下次出海时,其他的渔船都空手而归,居然仅有他满载返航。于是,大家也开始仿效,都朝着海面解手。自此,鱼获才开始丰收。

另外,为吊祭逝去的少女,除将出事的礁岩尊称为“爱岩”,亦建立海神堂,每年正月十五用木头雕刻的男根献祭,以祈求多产丰收。而这样的传统民俗活动也流传至今,距今约有400多年的历史。那些用于祈愿的木雕上,除用墨笔标上祈愿人的姓名、出生年月日以外,也简短地陈述心愿,从结婚生子、夫妻和睦、阖家平安、生意兴隆到消灾解厄,甚至考试合格的发愿都有。

实诚说,在海神堂這个故事里面,基本是用男性的角度来诉说,也只满足了男性的幻想。本来捕不着鱼属天然灾变的范畴,又或男人们办事不力之缘故,非要赖人家少女“处女鬼”欲求不满,硬将清纯“玉女”变成轻蠢“欲女”,真的是没有道理可言。

就像众多韩国影视剧的内容,危害世界和平的都是女性,而拯救世界的大多是男性,这国家数百年来的男女关系向来失衡。

生殖崇拜,还是男尊女卑?

在朝海神堂进发的小径上,无论是栏杆还是路边提供休憩的石椅,几无例外都以男根作为造型。至于海神堂内,女神像旁挂着的,神案上所供奉的,都是信众所雕刻的木制男根。整个场域看了兴许会讪笑,又或感到害羞,并不让人觉得舒适自在。

当然,自高丽时代或更早的史前时期起始,生殖崇拜在韩国各地都有,远到济州岛具有多子多福含义的石头爷爷,近到首尔奉元寺后山的合欢女根。还有置于村落前,作为界标、地标与守护神的长栍,除神道色彩外,亦有学者认为其属于生殖崇拜的一种。

诚如大家所知,由于对生存的关注,原始人类的生殖崇拜遍及世界。这主要因为当时生活在极其艰苦的环境中,非但生产力水平低下,死亡率更是相当高,无论恶劣天候、传染疫病还是野兽袭击,都随时可能要了人的性命。提高自身繁殖率以增加狩猎、生产的人力,成为原始社会发展的重要因素。

也就因此,人类对生殖产生了敬仰,即原始的生殖崇拜与生育崇拜。诸如见植物生生不息,期待自己也能繁衍不绝,因而祭祀植物,或使用生殖器形状的象征物(无论是天然产生还是人为制造的),以求子求孙,使家族繁荣兴旺。

而在传统萨满教的信仰中,性是充满灵力的神秘行为。至于性器,不只是简单的肉体器官,更具备相当的神秘性,甚至和祖先崇拜相融合。以江陵雕制男根的传统为例,其不仅意指生殖器官,更通过阴阳结合,象征人们对丰余以及平安无事的祈愿。

回到海神堂公园,它所谓的文化传承,与整体的逻辑理路,恐怕已发展出完全不同的东西。在这里,故事作者的出发点全然为男性服务,即便其读者不必然只有男性。而公园里昂然挺立的男根亦不再具备神秘的本质,已跟原始生殖崇拜的意义不同,更纯粹是父系体制的思维,与韩国男尊女卑的反映。

整个场域看了兴许会讪笑,又或感到害羞,并不让人觉得舒适自在。

扭捏的民俗展示馆

海神堂公园靠近爱岩的区域,设有朝鲜时期旧渔村的建筑与海神堂传说的塑像展示,则更是充满奇诡的思路。

渔村建筑中,部分确实在展示渔村生活,但又不知所以地,将蕙园(申润福)的《乾坤一会图帖》和檀园(金弘道,与前者是师徒)的《云雨图帖》,制为两组塑像置入其中。

虽说学者评价蕙园的画深刻描摹出女性欢好时的幽微心理,檀园的画则看出男子交欢时的激情,皆是朝鲜绘画的杰作,也象征对严守男女之防、讲究女子贞节的朝鲜儒家社会的最大反叛,但自草屋外观之,仿若在窥探他人办事,无法猜透当时设计者的心思,或者只能说,还真打算将恶趣味进行到底了。

公园里还有一个三陟渔村民俗展示馆,据说是韩国第一个大型影像水族馆。馆内有东海岸渔民的生活文化史料,诸如海女穿着、海上禁忌等等,也包含村内衣食住行、婚丧喜庆风俗与巫俗信仰的模型或文字展示。

另外,馆内还设有“性民俗展示室”。除稍稍介绍前述韩国国内的生殖崇拜,也展示了朝鲜时期的别钱(民间自制的非流通硬币,多具有祈福或吉祥意味,但此处展示的是秘戏钱),还包含南太平洋的木雕像、古罗马男女性器的一对灯、希腊羊男神像、印度的林伽与裸体女神像,或是日本的金精大明神与中国的生殖崇拜陶罐等。多为复制品,而介绍内容太过单薄、潦草,基本没起到充足的教育功能也是事实,有点可惜。

在世界各地的珍宝馆、秘宝馆或是性博物馆里,有些展示纯为了娱乐,有一些则是为传达正确的性观念,将性的美好带给观者,使观者认识到性是人的基本权利,是光明正大的事。但这终要看策展人如何规划,而相当可惜,三陟的这所展示馆给我的感觉仍是过于扭捏,将明而未明,或如当代韩国人的心性。

也许,对于往昔受宋明理学桎梏,甚至将禁欲内化到有些自虐倾向的韩国人来说,这已是重大进步了吧?

作者: 林奕辰

来源:《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