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漏现象:学术领域的女性人才都去哪儿了?

小友说:最近发生的南方日报实习生被奸事件反映出了女性在职场和学校内的部分现状,也折射出了社会中相关意识的淡薄和防范机制的不成熟:公司和学校本应承担保护者的角色,然而在这些事件中,它们显然没有。

这些问题因公众事件被放在聚光灯之下而得到了重视,不过仍有许多其它的问题与误解长久以来被忽视,甚至被泛化为常识。


前阵子Olay的广告《一个女人一辈子要听多少次“不要”》中,有好几位女性都出镜分享了自己曾听过的“女性选文科就好了”、“女生不要离家那么远”、“女生工作那么拼干什么”等等评价。相信很多女生从小耳边就有这些嗡嗡嗡的声音。那身为女生的你,是否慢慢变得对数学物理有些许恐惧呢?

而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些都只是偏见呢?今天,让我们一起从科学的角度出发,分析在学术领域中很容易出现的性别不平等,以及形成的背后机制。

管漏现象

故事先从一百年前说起。

居里夫人可谓是女性学者中的先驱者:巴黎大学第一位女教授、法国科学院第一位女院士、原子能时代开创者之一、第一位两次诺贝尔奖获得者、二十世纪最有声望的女性之一……

事实上,在皮埃尔(居里夫人的丈夫)当选院士后,一个当地报刊发表了一篇居里夫人“访问记”,称她为丈夫的成功而高兴,而且宣称女子的唯一心愿就是帮助丈夫工作。这个报导第二天就被居里夫人否认。其实,他们二人之中,皮埃尔较喜欢动手,而居里夫人则承担更多动脑的角色。但当时的舆论界却将居里夫人描绘成配角、助手。

一百多年后的今天,即便女性地位早已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但女性学者在学术领域仍然面临着重重的障碍。

2014年,康奈尔大学的心理学家Stephen J. Ceci和Wendy M. Williams、堪萨斯大学的经济学家Donna K. Ginther和波士顿大学的经济学家Shulamit Kahn分析了他们自2000年开始从各个学科收集的数据。结果显示,女性在对数学要求较高的专业领域(GEEMP)中占比仍然相对较低。

在2011年,女性仅占GEEMP(地理科学、工程学、经济学、数学与计算机科学、物理学等)学士学位获得者中的25%。

并且在GEEMP中,女性仅占终身制副教授的25%-44%,在正教授中仅占7%-16%(NSF 2010 Survey of Doctorate Recipients)。而在非数学高要求的科学领域(LPS),如心理学、社会科学这样领域,情况则略有不同。女性在终身制副教授中分别占66%(心理学)、45%(社会科学)和38%(生命科学);在正教授中,这一比例分别降低到了35%、23%和24%。

女性在大学本科生、副教授和正教授中的比例


或许,细心的读者可以发现这样一个很明显的现象:

任何一门学科中,随着学术生涯越往高处走,女性所占的比例变得越来越低。

“每个人要走的路,都是自己选的。”这是电影《叶问》中的一句台词。大家小时候一定被大人问过诸如“你将来想干什么?”这样的问题。从那时候开始,你便开始规划自己未来职涯发展的蓝图。

有人很形象地将一个学者的学术生涯比作水在一个很长的管道里面不断地流啊流。因此,诸如上述这样在学术生涯半途发生的人才流失便被称为“管漏现象”(leaky pipeline)。目前,研究者们通过社会学、心理学和文化等多重研究角度,试图解释为什么会发生这种现象。

1)经济学角度:相对优势

经济学家认为每个个体,在衡量多种选择的利弊之后,会选择从事相对产出最大的工作。并且,市场中隐形的手会根据相对优势和产出,平衡市场中的供给与需求。

2)心理学角度:社会惯例

相比之下,心理学则更多通过社会惯例、隐形的和显性的偏见、刻板印象以及生理上的性别差异来解释两种性别在各个领域中存在的差距。

事实上,这两种机制互相影响彼此。


举个通俗一点的栗子,物理学。心理学机制中的社会惯例会告诉人们,因为物理学对于数学能力和逻辑思维的高要求,它或许更适合男性。这些社会惯例直接使得从事物理学的女性越来越少。并且,这样的惯例也使大学物理系在招生时存在着偏好、物理研究所在招募时存在着先入为主的观念,一系列的因素最终削弱了女性在物理这门学科中的相对优势。

经济学的机制此时便发挥了作用:更多的女性,她们起初可能并不相信这样的惯例,但在理性地衡量了各种选项的相对优势之后,还是选择了物理学之外的行业,进一步减少了从事物理学的女性,又反过来增强了最初的社会惯例,形成了恶性循环。

同时,无论是相对优势还是社会中存在的刻板印象,都会影响个体的职业期望。布鲁克斯和贝茨(1990)的研究证明了大学生对成功踏入某一领域、找到工作并得到晋升的期望,在他们职业选择的影响因素占到12%-41%。

而且,男性对传统上认为适合男性的职业有更高的期望,而女性则对传统上认为适合女性的职业有更高的期望。因此,在学术领域,女性对自身在诸如物理学、计算机科学等对数学高要求的科学领域(GEEMP)的职业期望可能会影响她们的职业选择与发展。同时,男性对自身在如社会科学这样的非数学高要求的科学领域(LPS)中的职业期望也会相应的影响他们的职业选择与发展。

菲茨杰拉德(1995)的研究关注了女性的职业选择所受到的限制。他指出:正是社会中对不同职业的刻板印象和女性自身在职业期望上的妥协,共同影响了女性的职业选择,造成女性在社会中某一些职业中比例下降。

值得一提的是,学术工作和普通工作也有着一些区别。

学术工作的一些特点让其对学者的要求极其苛刻。其中之一便是:学术工作中充满了超负荷的情况,并且这种负担又不同于其他工作。

卡尔韦克(1970)曾在这方面进行过研究。他这样举了个栗子:一个餐厅经理可能始终要面临各种各样新的要求,但是TA知道如何将发生的事情很快解决,因此TA在工作时的超负荷成都相对较小。然而,学术工作通常要经历很长的时间才能有产出:进行试验、实地调查、著书,这些都不是能够在短时间内处理完的事情。因此,韦克便认为,学术工作通常伴有较高的超负荷情况。

我们首先想到的是最表层的含义:

  • 平等的报酬

  • 平等的获得工作和得到晋升的机会

  • 免受性骚扰

然而,学术领域的性别平等并不止这些。因为女性和男性在生活中并不完全相同,而工作和生活也并不是分开的。如果我们对学术成功、对优秀学者的标准是偏向男性的,那么女性在这样的评判准则下仍然会受到不公正的待遇。

例如,我们倾向认为一个优秀的学者应该全身心地投入到学术工作中,这样的标准看似公平,但是如果有一部分学者因一些外在因素,无论如何也达不到这样的标准(比如,她们必须承担照顾子女的责任),那么这样的标准本身就是不平等的。而现实中,这样的弱势人群大多是由女性组成的。

因此,换而言之,在一个本就不平等的标准之下,即便让学者公平地竞争去达到这个统一的标准,即便最后的结果看似公平,他们达到同样的成就所做出的牺牲、付出的努力、甚至是所受到的压力将是完全不相等的。

男女有别不在能力

要找到管漏现象背后的原因,我们必须要解答这个上面问题。

曾有这样一种论调:胎儿期时男性荷尔蒙的水平会造成空间处理能力和数学能力上的性别差距。然而,研究发现那些胎儿期时男性荷尔蒙水平异常高的女孩并不总具备很高的数学能力以及空间处理能力(Hines et al., 2003)。

事实上,早在1974年,斯坦福大学的发展心理学家艾莉诺?麦考比(Eleanor Maccoby)和卡罗尔?杰克林(Carol Jacklin)便分析了之前的几千例研究,他们得出结论:总的来说,没多少数据支持传统的男女有别观点。2015年,《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刊》(PNAS)上的一项研究也宣布:“人类大脑无法分成‘男脑’和‘女脑’两类。”

更多的研究表明,这样的差异很可能是后天造成的。

有些脑洞很大的科学家考虑过这样一种假设:会不会是电子游戏提高男孩的空间处理能力呢?如果是的话,那么我们只需要为女孩设计类似的游戏就可以了。

一些研究的确表明,在2-4岁时玩过空间游戏(如捏黏土)会对4岁半时的数学能力产生一定的影响。在一次更近的研究中(Grissmer et al., in press),一种将3D设计转换成为平面图的游戏成功地将一些能力较差的儿童在Woodcock-Johnson Applied Problems and KeyMath–3 Numeration tests上的表现从32%(即高于32%的儿童)提高到了48%,将他们的视觉空间能力从33%提高到了47%。或许,正是这些“男孩”玩具增强了空间认知能力。

英国心理学家科迪莉亚·法恩在其著作《Delusions of gender》中试图揭示那些被认为是生理差异导致的,但其实是由社会偏见导致的性别之分。

她从科学角度阐述了人脑的可塑性,并以此说明了脑部特征对于环境的依赖性。她同时解释道,心理定势,作为一种对过去经验进行分类归纳并以此指导行为的心理机制,使我们从小对性别社会角色产生先入为主的暗示观念,对我们的性格和行为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那些跨出自己性别角色的人很可能会面临嘲笑。

同时,书中还提到:将学生分为两组做同一套理科试卷,如果实验人员告诉学生女性更擅长做这套试卷,那么这些学生中的女生真的会成绩更高,高过男生。然而,如果反过来,实验人员告诉学生女性不太适合做这套试卷的话,那么这些女生的表现便会不如同组的男生。实验人员的话降低了他们对自己成绩的预期和自身的努力程度。当我们心中相信某一项任务对自己很难的时候,那项任务就真的变难了,职业中的刻板印象亦是如此。

女性在早年生活中的行为榜样会影响她们在将来如何对待职业(Hackett et al., 1989)。比如,女性如何处理家庭和工作之间的关系,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她们母亲在家中和在家外是如何做的。

在学术职业生涯中,女性不可避免地要处理工作和家庭之间的关系。事实上,很多女性博士都曾因家庭的原因而早早结束了自己的学术生涯。如果学术机构能够积极面对这一问题(比如提供日托服务),或许能够很大程度上降低管漏现象的发生

引用一句诺拉?S?纽康姆(Nora S. Newcombe)的一句话:“这其中可能有生理机制的影响,但相对人类的潜能来说,这根本没那么重要。”

只要我们能意识到当下的许多偏见,并不把这样的错误传授给子女,那或许我们的下一代就能在一个更平等的世界中成长。


小友说:现代社会普遍认为,男性比女性在学术领域上拥有更强的能力;也有很多人觉得女性不应该去读硕读博,甚至不应去学习去工作,赶紧结婚生子,勤俭持家,过主妇生活就好……

面对这些女性可能会觉得不喜欢、不公正、没道理的对待,女性应该如何反驳、回应或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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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朱禹同

上海市西南位育中学高二学生,热衷于心理学、写作和弄乱桌子


参考文献:

1. Lotte Bailyn. “Academic Careersand Gender Equity: Lessons Learned from MIT.” Gender, Work and Organization(2013) Vol. 10 No. 2

2. Gasser, Courtney E.; Shaffer,Katharine S.. “Career Development of Women in Academia: Traversing the LeakyPipeline.” Professional Counselor (2014): 332-352

3. Ceci, Stephen J., et al."Women in Academic Science: A Changing Landscape." PsychologicalScience in the Public Interest 15.3 (2014): 75-1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