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曾经有人反对牛痘接种术?

吉尔瑞的“牛痘接种的奇异效果”漫画

对牛痘接种术的反作用力来自于两方面,一方面是对琴纳本人的攻击;另一方面是对牛痘接种术的歪曲与抵制。

当琴纳因牛痘接种术而开始家喻户晓时,就有人声称琴纳之前有人已经做过此项手术,琴纳可能是剽窃他人成果,至少不应该将此项技术的发明权和荣誉独占。多数谣言都经不起拷问,但有一个似乎确有其事:1774年,英国多塞特郡的一个叫本杰明.杰斯特的农民曾感染过牛痘,他将妻子和两个孩子的手臂磨破,把附近农场里牛身上的牛痘脓液抹在伤口上预防天花。孩子们很快康复,但他妻子看来情况不妙,于是他不得不请来医生,并道明了实情。这件事情让琴纳的敌人翻出来作为攻击利箭。杰斯特的妻子倒是深明大义,在杰斯特死后为他立了块墓碑,上面写道:“(他是距今所知)第一个使用牛痘接种法的人,他勇敢地在自己的妻子和孩子身上做了实验。”仅此而已。

很明显,尽管杰斯特比琴纳早了20年做了牛痘接种术,但他一没有收集相关证据,更没有做进一步实验,他也想不到要用人痘感染去检验牛痘接种的免疫效果;他本人也没有意愿把他的发现系统地写出来发表,让更多人知道这一“与传统知识体系大相径庭的发现”。

当牛痘接种术成为新技术热点时,围绕着热点漩涡就必然夹杂着争议、诽谤、偏见、无知、愚蠢和别有用心。

本杰明.莫利斯——一名满脑子塞满了游历后从异域学了各种巫术般医疗手段并将之写成书册的医生,认为“把牛梅毒素这种兽类的体液接种到人体上,天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哪怕是圣贤也不能理解这个嫁接瘟热的理论。”莫斯利后来成为反对琴纳与牛痘接种术的急先锋之一。但是显然,他并没读过琴纳的书。

抨击声继续向造谣与闹剧的既定轨道滑去——威廉.罗利医生声称一个男孩接种牛痘后,脸变成了牛脸,他还不顾作为一名医生需要保持的那么一点点矜持,亲自提着浆糊桶,夹着印刷品,走遍了伦敦公厕,张贴他关于“恶毒的牛痘”的证据。

艺术界也不甘寂寞,英国插图画家吉尔瑞用画笔猛烈抨击“牛痘”这种“毫无理智”的行为。在他的作品中被接种牛痘者甚至长出了牛腿、牛尾等牛类器官,下面这幅是吉尔瑞的题为“牛痘接种的奇异效果”漫画,表现了牛痘接种可能带来社会民众异乎寻常的恐慌。吉尔瑞画笔下的接种医生远不似我们一般人理解的“白衣天使”,而是一个固执己见“妄图操控凡间”的狂恶之人。

笔者之所以不厌其烦地细数其人其事,就是想让读者看到历史是何其相似。当前丑化转基因农业的风潮不也是这样吗?造谣者如果不是用年代来区分一下,读者能从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分清他们吗?造谣者身上散发的依然是千古不变的别有用心的“异味”。

圣托马斯医院的医生乔治.波屈则宣称牛痘接种术完全无效,他认为用牛痘接种取代人痘接种,天花会“像第一次袭击人类那样恐怖地卷土重来”。他甚至不愿意看其他研究者的任何研究报告,然后说了一句冰冷刺骨的话:“(天花是)上帝慈悲为怀,施以减轻穷人的家庭负担的”。

伟大巨著《人口论》作者马尔萨斯用冷静的口吻谈论天花:“在最后千年中,大自然用来将人口控制到可以维持生存水平的一个非常有力的渠道”。1826年,他看到牛痘接种法被广泛实施后大为震惊,指出“我们应该谴责这种能消灭天花的疗法。我们应该谴责那些好心的糊涂人,他们自以为做了一件功不可没的事,要将某种疾病从地球上彻底抹去。”

甚至到牛痘接种开始广泛应用后,还有人有意贬低琴纳的成就。1889年一本《牛痘发展史及其病理学原理》的首页用的是杰斯特的画像。2002年11月4日,《泰晤士报》发表了一篇文章称牛痘接种术实验是“传染并预防与治疗方面最重大的突破之一”,但紧跟着话锋一转味道开始变怪,“这是一种医疗违规操作。”然后进一步指出,琴纳为了证明牛痘只能从皮肤伤口传染,而不会像天花一样是通过呼吸道传染,让数名孩子用鼻子闻牛痘脓疱散发出的气味,这样的措施是违背医疗道德的。这无疑很容易将他与纳粹医生门格尔和日本731部队联系起来,这是脱离历史背景来歪曲事件的典型手法。其实当时很多人都知道,牛痘只是一个小病,此前很多挤奶工都被感染过。即使琴纳是错误的,那么,这些孩子也不过是感染一次牛痘而已。更何况琴纳时代还不存在“知情权”和“实验伦理”这些词。

与此同时,琴纳的牛痘接种法支持者也开始行动起来,这些支持者的努力,为争取第三方支持、理解,以及正确引导舆情与官僚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琴纳的朋友约翰.瑞尔在1801年“为了捍卫牛痘接种法”,发表了1040页杂乱无章的文章。1802年,一个名叫托马斯的人虽然极不情愿,但在事实面前也坦然接受了这项新技术,他发表在《医学学报》上的文章写到,“但令我极为失望的是,牛痘接种法副作用小,非常安全......我赞同使用这种疫苗.......我开的人痘接种室不久就要关门了。”在坚持推行新接种技术取代人痘接种的人里,约翰.莱特萨姆最为有名。之前他就是人痘疫苗接种法的极端支持者,他将《研究》的复稿寄给了教友会教徒、美国哈佛的本杰明.沃特豪斯,并写了一本宣传说明小册子《牛痘接种研究》。罗兰德.希尔牧师则将推广牛痘接种术视为公益慈善义举,他写了一本标题党喜爱的书——《事实证明牛痘接种术是有效且有益的》,并且身体力行为几千人实施了接种手术。

除了少数歇斯底里的人,公众接受牛痘天花疫苗接种似乎毫不困难,毕竟这关系到自己和家人的生命。1800年,英国威斯特摩兰郡的一个村子发现一人感染了天花,当地的乡绅立即召集全村400人,并请来当地的医生罗伯特.桑顿为他们集体接种,天花疫情因此被扑灭——这大约是第一例有组织的集体接种牛痘天花疫苗。数周之间,临近村子的人也纷纷前来接种,接种总人数达1000人。

在琴纳纪念馆中珍藏着一封从英国西北部兰开夏郡圣海伦区教区牧师的来信,这封信中有这样一段:

“几年前,每到春秋季,每天晚上我都要亲手埋葬两到三个孩子,他们都死于天花。而现在,没有一个孩子再因天花丧生了。这是因为,我们这里3000多村民接种了牛痘,天花已在这里绝迹了。”

这封真挚的信使所有诽谤显得苍白无力、嘤嘤嗡嗡。

1791-1800年,伦敦死亡法案统计显示共有18447人死于天花;1811-1820年,琴纳生命的最后10年,这一数字降至7858人。还有很多类似的统计证明牛痘接种前后天花死亡人数的极大不同,这些用枯燥数字刻写的丰碑至今还被人们颂扬。

作者: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