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贩子拐走的越南新娘过得怎么样?

*【苍衣社】刊发的都是半虚构故事

这是定点清除的第11篇追踪笔记

时间:2017年

地点:杭州

人物:朱星,陈展,闰土哥

全文9860字,阅读约需10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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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的夏天十分酷热,树上的知了有一搭没一搭叫着。公司虽然开了空调,但那是办公室和VIP区,宽大的工作间是没那待遇,只有两台工业风扇轰鸣着排出一阵阵热风。那天,我钻在一台车里忙得汗流浃背,身边突然走进一个身穿旧款作训服,背着蛇皮袋的中年汉子。最近店里时常莫名其妙闯进很多推销汽车配件的推销员,我以为又是个来推销山寨配件的家伙,扫了一眼就没好气地喊道:“哎,谁让你进来的!我们这里不要你们的产品,去别的地方问问。”

没想到,对方将蛇皮袋往地上一放,笑呵呵地冲我说:“俺不是推销的,俺找俺弟。”我这才从车里抬起头,看着眼前又黑又瘦的男人,越看越眼熟,忍不住喊了一声:“闰土哥?”来人是陈展的表哥,大名叫陈骏,小时候经常带着我们摸鱼捉鸟,长得特别像鲁迅笔下描写的少年闰土,所以我们就一直喊他为“闰土哥”。

鲁迅笔下的闰土

闰土哥看到我,惊喜地咧开嘴,“朱星!你咋也在这!”

“闰土哥,你咋来了?”我赶紧擦擦手,用家乡话问他。我从小就和闰土哥十分亲近,以前我溺水时他还救过我一命,所以能在杭州遇见闰土哥,我实在很惊喜。

他没急着回答我,只是从蛇皮袋里掏出一堆咸鸭蛋和红薯粉丝,这都是我们那里的特产,他说这些本来是给陈展的,没想到我在这,一定要分我一部分。因为手上活没忙完,我只好让兰小龙帮我招待闰土哥,领着他去VIP室吹空调,又给正在外面办事的陈展打电话,催他快点回来。

晚上,我和陈展请闰土哥在店附近的餐馆吃饭,席间才知道他这次来杭州的原因。他是来找失踪两个多礼拜的媳妇,而这个媳妇是他全家花了十万从越南买回来的。我和陈展的老家在皖北,经济相对落后。那里是全省有名的劳务输出地,每年都有大批的适龄青年外出打工,其中不少年轻女孩会在相对富庶的地方留下结婚,即使嫁的不如意,也不愿再回到老家。过年时,她们光彩照人的返乡,让村里心思活跃的女孩们更加向往外面的生活,这让原本就因“重男轻女”思想造成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的农村,更加雪上加霜。

日子久了,当地很多适龄青年要么讨不到老婆,要么花非常高的彩礼找年龄偏大甚至是离过婚的女人结婚。这样的情况持续久了,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开始鼓吹起越南新娘来,说越南女多男少,很多女孩都愿意嫁到更加富裕的中国来。买个越南媳妇回来,价格不仅比彩礼便宜,而且年轻又漂亮,还能操持农活,划算极了。在中介的带领下,闰土哥家里考察了其他村买回的“越南新娘”,觉得十分满意。在一群越南姑娘的照片里,闰土哥满心欢喜地选了个眉眼清秀名叫阿月的姑娘,掏出家中全部的十万积蓄托人操办。

数月后,这个介绍人亲自开车将阿月带到了闰土哥家里。当被问及为何耽误那么久时间,他解释外籍妇女必须先在杭州办理相关手续后,才能再带来村里。闰土哥对介绍人的解释没什么兴趣,毕竟人家还是将一个活生生的大姑娘带到他面前。在村里办了几桌酒席后,闰土哥算是正式迎娶了这个外国媳妇。越南新娘广告虽然俩人语言不通,闰土哥只能比划着和对方沟通,可新媳妇做饭烧菜,打洗脚水,伺候公婆,无可挑剔,全家都很高兴,闰土哥也是越看越喜欢。不过毕竟是外来的媳妇,还这么年轻能干,闰土哥一家还是有些不放心,暗自盼着新媳妇能生个孩子,就能真正把人拴住。可没想到,还不到俩周,阿月就失踪了。

当天,阿月比划着和闰土哥表示想去镇上买件新衣服,闰土哥也想着媳妇过门这些日子,一直很辛苦,自己也确实没买过什么东西给人家,就答应了她。到了镇上,阿月选中件连衣裙,比划着要到隔壁的试衣间试穿,闰土哥在门外抽烟等着,可左等右等不见人出来,直到他冲进小店才发现人不见了。事后,闰土哥回忆起自己在门外等待时,有人故意找他借火搭讪,怀疑阿月就是那时借机溜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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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完来龙去脉,闰土哥掏出手机,给我们展示屏幕上一个面容姣好的长发女子,说这就是他的越南媳妇阿月。“这女的……”

“喊嫂子!”陈展刚开口,就被闰土哥打断。

“哥……媳妇丢了,你咋跑俺这来了?”陈展换了个说法,口音也被带回了家乡话。闰土哥将杯中酒一气喝完,从随身挎包里掏出一份《婚姻介绍协议书》,落款是杭州某商务咨询公司,这是越南新娘的中介代表这家商务咨询公司和他签署的协议。

协议书约定,那家商务咨询公司负责帮陈骏(闰土哥)介绍合适的外籍女子,收取全部费用十万,如果被介绍人没有娶到妻子,甲方只返还八万元,其中两万作为中介费用不予退还。可这份协议没有注明身份证号,也没有公司公章,严格来说是份不正规的协议书。

不正规的协议

阿月失踪后,闰土哥和家里人自然不会放过介绍人,那家伙人也失踪了,想找个负责的人都没有线索。闰土哥很不甘心,想找到合同上的那家商务咨询公司再把媳妇找回来,于是才来杭州找陈展帮忙。我问闰土哥,之前那个介绍人是怎么和杭州这家商务咨询公司联系的?

闰土哥说那个介绍人曾在杭州开出租,然后经人牵线认识了这家公司的老总,尝到甜头后,辞职回到老家专门帮人做类似“皮条客”买卖。陈展有些哭笑不得:“哥,俺可不是什么大老板,也不是什么警察,咋帮你找?要我说不如报警。”说起报警,闰土哥直摆手。他还是有点法律意识,知道自己买卖外国媳妇的事情不合法,真报警了只怕鸡飞蛋打。见陈展满脸犹豫,闰土哥有些失望,他给自己倒上酒,自言自语地说:“唉,看样子俺是没啥指望了。来的时候俺去看了俺婶,她还说你肯定有本事把人找回来,结果……”

我知道闰土哥说的是陈展的老妈,老人家肯定在他那帮自己儿子夸了海口,这让一向孝顺的陈展脸上有些挂不住。“俺妈说啥?”“说你本事呗。在杭州有房有车,还认识好多人,这点事不算事。你这地址还是她给俺的。” 闰土哥不快地回道。

可能见陈展沉默不语,喝多的闰土哥抄起电话拨通个号码就哇啦哇啦嚷起来:“婶,我到了,对,小展这……喝上咧……就是他也么办法……”陈展忙不迭抢过电话,冲着另一头的母亲解释:“妈……俺不是……哦……哦……好,我来想办法。”听到陈展语气逐渐软下去,我有些好笑,我知道他老妈肯定不管不顾地又训了他一顿,让陈展十分没辙。我瞥了眼闰土哥,他呆呆地看着手机,听到陈展答应,才咧开嘴笑起来。我给闰土哥急忙倒上酒,问他这趟来到底是想要讨回钱,还是想找回这个越南媳妇?

“俺要人!哪怕要俺到越南去,也得把人找回来。”闰土哥斩钉截铁地说。散席后,我们把醉醺醺的闰土哥送到附近的快捷酒店休息,我和陈展坐在酒店的大堂里休息。闰土哥不在,陈展忍不住冲我抱怨:“我妈说我哥家将所有钱都买了这越南媳妇,现在人财两空,要我帮他这个忙,可我TM上哪里给他找人去!”我笑了笑,知道抱怨归抱怨,陈展这个忙是帮定了。况且闰土哥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不能袖手旁观。按照闰土哥提供的那个杭州商务咨询公司的信息,我回去就在网上摸了这个公司底细。

根据工商信息显示,这家名为杭州XXX商务咨询有限公司成立两年,就在余杭区文一西路的一栋创业大厦内。知道地址后,我和陈展带着闰土哥亲自跑了趟,却发现这里根本没有这家公司,询问保安后得知这栋大厦就是专门用来注册空壳公司,实际办公地根本不在这里,连电话号码都是空号。我们想询问闰土哥更多线索,他两手一摊,表示什么都不知道。反而在街上一看到酷似阿月外形容貌的年轻女性就忍不住上前仔细辨认,差点被人当流氓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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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有的线索也断了,闰土哥很失望。他本以为我们只要带他找到那家公司,就能打听出阿月的消息,根本没想到还有空壳公司一说。送他回酒店后,我和陈展一时间也没有头绪,闷闷不乐地回到店里。出师不利,我也觉得有些恼火。我知道这类“越南新娘”的诈骗案几乎都是团伙作案,单凭一个外国妇女根本没法完成如此缜密的诈骗行动。阿月不可能是独自离开的,肯定有本地人帮她打掩护,相互配合作案,不然语言不通的越南人在我们那里寸步难行,没准能从这些同伙身上找到突破口。陈展听完我的分析,打电话给在老家派出所的朋友咨询情况。对方说最近几年接到多起类似的跨国骗婚案,被骗的家庭最少十万,最多的几十万不等。甚至有的妇女和当地人有了孩子,依旧会不辞而别。

新娘逃跑事件频发

听到这些情况,陈展决定帮闰土哥报案,希望警方能将此案并案处理。同时将闰土哥提供的阿月的体貌特征以及失踪时间、地点告诉了发小,恳请他帮忙调调阿月失踪时的监控。发小听到这请求有些为难,按照规定,这些信息是不允许向社会人员传播以及吐露的。

除非当事人报案后,为了配合案情调查,可以在允许的范围内请报案人帮助辨识有关嫌疑人,但也仅限在派出所内。陈展是辖区派出所的联络员,知道发小所言不虚,此事也不好再麻烦人家。他回来和我商量,既然杭州这里线索断了,他打算带着闰土哥回老家报案,好好查下阿月失踪的情况。我知道陈展这人脾气,要么不帮忙,要帮忙就一定帮到底。可公司不能缺人,经过一番讨论后,我留在杭州看店铺,他回老家帮着张罗找人的事宜。隔天上午,陈展开车带着闰土哥返回老家。

上车前,闰土哥还有些闹情绪,觉得好不容易来到杭州,可人没找到就回去,实在让人笑话。回去第二天,陈展给我打来电话,说他在警局查监控时发现,阿月的确是趁闰土哥低头给人借火时,戴着帽子悄悄溜出小店。阿月离开后,那名一直和闰土哥搭讪的男子也随即离开。其他位置的监控显示,阿月低着头,快步穿过几个服装摊,径直上了一部白色的比亚迪车。车出了镇上后就没了踪影。它没上高速,调取了几个主要路口监控都没有发现这部车的踪迹,无法确定车子开到哪儿去了。

凭这些信息,陈展和我基本可以断定,这就是网上经常说的那种利用外籍新娘进行“仙人跳”的把戏。可惜视频是从较远处拍摄,图像质量不高,加上四周有摊位遮挡,只露出大半个车身,好在车辆转弯时候,监控拍到了车牌信息。既然拍到了车牌信息,那事情就变得简单很多。顺着车牌找到车主,再找到后面做局的商务公司,顺藤摸瓜把那些骗子都抓起来,彻底追回闰土哥损失的财物。我们知道,闰土哥心里一直还抱有幻想,他一直不认为阿月是个骗子,还是当初那个腼腆可爱的姑娘,她的不辞而别只是因为思乡心切被人利用而已。

不料,陈展再次传来的是坏消息:根据警方调查,这车是套牌车,真正的车主叫苦不迭,这辆套牌车已经有数次违章都算在了他的头上。更麻烦的是,当地这类跑“黑车”的比亚迪轿车少说也有数百辆,警方一个个排查需要不少时间。为了慎重,当地警方另派人手前往杭州进行外调。连着几天,陈展以报案人身份泡在了朋友所在的派出所,期望能找到相关线索,可惜一无所获。不久,陈展又告诉我,老家警方在杭州警方配合下已经找到了那家杭州的商务咨询公司,结果却出乎我们意料。

公司负责人解释自己是正规的商务中介服务,所有外籍人员都是通过合法途径入境,都办了旅游或者工作签证。至于入境后那些外籍人员做了什么均属个人行为,和公司无关。而闰土哥手里的协议,虽然署名是他们公司,但是没有盖公章,不仅是无效协议,也可能是他人伪造的。因为涉及外籍劳务问题较为复杂,加上现场并没有找到失踪的阿月和其他外籍妇女,警方只好把案件移交给杭州的工商部门,先调查清楚该公司资质和其他不合规问题。

空壳公司

事已至此,后续的事情都由警方负责。陈展本打算回来,可他老妈身体不好,难得回来,就想多住几天陪陪老人家。就在我们一筹莫展时候,陈展忽然告诉我,那部比亚迪找到了!提供线索的居然就是闰土哥。事情也很偶然,人财两失的闰土哥因为涉及非法买卖人口被警方传唤和教育,情绪很糟糕,他心里挂念阿月,每次找陈展唠叨时,都会顺手摸出手机,让陈展和他一起欣赏阿月的照片。

就在陈展几乎快被烦死时候,他无意瞥见某张照片里一部隐藏在人身后的比亚迪车的车牌很眼熟。他夺过闰土哥手机,查对后发现正是监控里的那辆套牌比亚迪。虽然车牌一半被人遮挡,但后面几位数和载走阿月的那部比亚迪车车牌完全一样。闰土哥一脸茫然,他告诉陈展这是阿月过门那天拍的,车主正是他的介绍人,名叫黑狗,平时主业是开 “黑车”,私下流窜各村做外籍新娘的“介绍人”。

陈展兴奋起来,赶忙询问黑狗下落。闰土哥告诉我们,阿月失踪后,这个介绍人黑狗也不见了。他去过很多次黑狗家,都是大门紧锁,估计听到风声,已偷偷躲了起来。听到这,陈展再也坐不住,催着闰土哥带他再去黑狗家看看。黑狗也是个光棍,父母和他姐姐住在另一个村,给他留下了村角一处破旧的独门小院。到了黑狗家,果然是“铁将军”把门。陈展注意到大门的宽度刚好容一部车出入,院门口还有有许多车辙印,和车一直打交道的他很快就看出这些轮胎印十分新鲜,显然不久前曾有车辆进出。

陈展二话没说,跃身翻上黑狗家的砖墙朝里张望,院内果然停着一部白色比亚迪车。等陈展把车牌拍下发给派出所的发小比对,当场确定这车正是那部接走阿月的套牌车。没过多久,发小带着其他警察赶来,当即用工具打开铁门,进行现场勘查。院内没有人,屋内整洁如新,床铺也似乎许多天没人睡过。因为没有车钥匙,警察围着车一筹莫展。陈展蹲在比亚迪四周查看轮胎印,没想到从后轮处沙土下找到把车钥匙,一试正是这台车的。等打开车门,警察里里外外查了个遍,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是陈展从车的机油刻度尺痕迹断定这部车近期一定被人开过。大家研究了下,决定守株待兔。

当即联系了村里的治保主任,安排人手蹲点,对现场做了布置。蹲守数天后,埋伏的警察和村里的联防队员在夜晚抓住了一个悄悄摸到黑狗家,企图打开门的黑影。电话里,陈展告诉我那个人不是黑狗,现在人被扣在派出所,很多情况还不清楚,他也在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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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周,陈展终于回来了,将后面的情况详细告诉了我。被抓住的人叫许老三,是本村的一个光棍,曾因盗窃被处理过。被抓的时候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把钥匙,经过比对,正是黑狗家的钥匙。警察立即将他带到派出所。在派出所里,许老三坦白自己曾偷偷配过黑狗家的钥匙,听说黑狗最近不在家,就想来他家偷点东西。本来准备按盗窃罪处理,可派去许老三家搜查的警察有了惊人的发现:在他家里发现了许多“三唑仑”药物(俗称“昏睡药”)和大量现金,同时还从现场搜到数部手机,其中一部竟然是黑狗的手机。

提防此类违禁药物

这些发现顿时引起警察们的高度警惕,再次提审许老三。最初,许老三还想抵赖,可在警方展示的一个个证据面前,他只好老老实实交代了自己的罪行。许老三和黑狗是同村,算起来还是远房的叔伯兄弟。黑狗年轻时在杭州跑出租,攒了点钱后回乡买了部套牌的比亚迪跑“黑车”。因为彼此熟悉,黑狗知道许老三会开车,有时在外打牌抽不开身,就会丢出钥匙让他帮忙拉客,事后分点钱给他。

有天,许老三接到黑狗的电话,说自己是喝了酒,担心警察查车,请他帮忙从镇上接个“客人”,送到城里的汽车站去。许老三左右闲来无事,自然痛快地答应了。等许老三接到“客人”,才发现客人是个越南妇女,手里拿着写有车站地址的纸条,早就耳闻外籍妇女骗婚案件的许老三隐约猜到了些端倪。

送完客人后,黑狗将许老三叫来家中吃饭。席间,许老三询问黑狗是否参与骗婚的买卖,醉酒的黑狗吐露了很多关于骗婚的内幕,让许老三大开眼界。黑狗团伙在实施骗婚行动时,会让新娘偷藏一部手机和一张假身份证。手机是为了和境内和境外的同伙保持联系,等到时机成熟,就通过手机将所处位置告知躲藏在附近的同伙,有人出面帮她拖住被骗的新郎,然后趁机逃跑。收到位置信息后,骗婚团伙会联系负责接送的黑车司机,并告知新娘合作司机的车型以及车牌,让司机将人送到长途车站。长途车站的安检要比火车松懈很多,用假身份证买好票后,越南新娘就乘车离开。黑狗就是骗婚集团中的一名“车手”。黑狗早年间在杭州开出租时第一次接触到这个行业,合作几次后感觉这是条生财之路,立即跑回老家,充当这个链条中的“中介”以及“车手”。

之前找许老三帮忙,纯属黑狗当天喝多了,怕路上查车有危险,只好临时请许老三帮忙。但是,没想到就这么一次帮忙,让平时喜欢看警匪片,又一门心思想发财的许老三心里萌发了一个念头。许老三压根不想和那些骗婚集团有什么合作,但他知道这些人干的就是非法勾当,遇事不敢报警,看着和自己身形相仿,又是光棍一条的黑狗,他脑子里盘算出一个计划。这些没有身份的越南新娘,在中国举目无亲,只要运作得当将其拐卖,这些女孩将会成为他的摇钱树,几乎没有任何风险。一天夜里,许老三到黑狗家喝酒,试探着向他透露了自己的想法,没想到黑狗却认为许老三想断他的财路,反应十分激烈,许老三表面上虽然认错,但内心已然动了杀心。

安抚好黑狗后,许老三趁着黑狗醉酒套取了他的手机密码,然后用事先准备好的绳子勒死了黑狗,将尸体捆扎打包好后,放进黑狗的车后备箱,连夜开车将尸体栓上石头丢到了几十公里外的一个水库里。因为他自己没车,为了避免被人怀疑,他事后将车停回到黑狗自家院子中,锁好门,将车钥匙藏在后轮下,把现场清理干净,带着黑狗的手机离开。村里人都知道黑狗开“黑车”,平日早出晚归,甚至十天半个月也不回家,又是光棍一条,所以黑狗一直没有再出现,并没有让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一切都准备妥当后,许老三偷偷准备了药物,一边继续用黑狗的手机和骗婚集团的人联系,另一边则悄悄和在监狱里结识的人贩密谋拐卖越南新娘的计划,准备开始经营自己黑吃黑的买卖。

听到这,我有些疑问,许老三冒充黑狗和骗婚集团的人联系,人家就从不怀疑么?

陈展哈哈一笑,也有些感慨:“这就是许老三的精明之处。黑狗虽然和他们合作多次,但毕竟不是一个团伙,为了安全起见,负责接应的同伙不会和司机有任何接触,全部是手机联系。只要看到逃出的新娘上了车,骗婚的人就会自行离开。”我摸了摸脑门,又提出另外一个问题:“可那些被骗的外籍妇女发现自己没到指定的地方,肯定会反抗,单凭许老三一个人未必能控制住她们。”

“这家伙等人一上车,就会递给对方一瓶灌了迷药的饮料。那些女的当时既紧张,又对他没啥防备,很快就中招昏睡过去,然后直接被卖掉。”“接应的那方见他们的人一直没回,不会怀疑么?”“许老三把人迷晕后,会用女方的身份证买张车票,用黑狗的手机拍照发给她们的同伙,证明新娘已经离开了,失踪的事情和车手没关系,所以才一直没被识破。”

就这样,许老三冒充黑狗的身份,用这种手段顺利劫走了两名逃跑的越南新娘。他熟悉当地情况,总选没有监控的小路走,将昏迷的新娘抬到人贩的面包车里完成交易后,迅速离开。他知道黑狗的车是套牌车,做起事来更是肆无忌惮。除了运送越南新娘外,他还利用黑狗的车载过几次客,被抓的那天,他正想再把车开出去兜生意。事情水落石出,警察按照许老三的交代,在水库里找到了黑狗的尸体,这些许老三故意杀人和人口贩卖的罪名算是坐实了,至于那些被卖到外地的越南妇女,有关方面依旧在追查之中。

另外,通过黑狗的手机,警方找到不少杭州那家商务咨询公司伙同境外骗婚集团合伙诈骗的证据,并通过杭州的警方将公司法人以及相关人员逮捕。警方通过审讯得知,虽然骗婚集团对同伙没能正常返回感到不解,但他们拿不准人到底是自行溜走,还是半路被人拐走,所以对合作多年的“黑狗”没有怀疑。整个皖北地区能信任和合作的“车手”没几个,他们不愿和黑狗撕破脸皮,何况那些骗来的农村妇女,只是个人肉道具,丢了就丢了,正好少个人分钱。

“那阿月呢?”我赶紧问。“许老三告诉警察,阿月上车后,半途突然跳车逃走了,到现在人也没找到。”我有些意外,回想起闰土哥一脸幽怨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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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秋天到了,每天忙不完的事情让我和陈展逐渐淡忘了闰土哥和他失踪的新娘。没想到,忽然有一天,闰土哥再次出现在我们店里,只是他身边多了个姑娘。

“你嫂子想来看看西湖,俺就陪她来了。”闰土哥得意地冲我们嚷道我和陈展很意外,都觉得那姑娘瞧着眼熟。细细一打量,想起这姑娘果然是失踪的阿月。我赶紧招呼他们到VIP室坐下,阿月笑着用普通话和我们打招呼:“你们好。”

“你会说汉语啊?”陈展忍不住惊叫起来。等他们坐下,闰土哥有些激动,吭哧半天,也没说清楚情况。见他这副模样,阿月攥着水杯,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和我们解释起来发生在她身上的经历。阿月的家在广西和越南的边境,从小随父母中国这边做边贸生意,慢慢地就学会了一些汉语。她一直很向往中国,想到中国这里工作生活。后来有伙人来她们村镇招募工人去中国的杭州工作,她实在兴奋极了。

那时越南正热播越南版的“新白娘子传奇”,这部剧让她知道了西湖,也知道杭州是个非常美丽的城市,所以她瞒着家里报了名。报名后,阿月从广西坐飞机到了杭州,没想到刚下飞机就被领队强行带走,用暴力收走护照后,阿月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她和同行的女孩们被囚禁在小房间内饿了几天后,只能选择妥协。对方承诺,只要她们配合,不光没有危险,还能大赚一笔。经过简单的教学后,这些人开始将她们买卖到各地。没多久,阿月就被人带到了我们老家,介绍给了闰土哥。按照对方的安排,阿月偷偷带了一部装有ZALO(越南的微信)的手机,只要有合适出逃的机会,就提前告诉附近接应的人,安排好接应的车辆将她接走,送到广西出境。任务完成,她不仅能拿回护照,还能分到大约俩万人民币,这在越南不算小数目。

越南微信zalo

阿月到了闰土哥家一直假装不懂汉语,等待机会逃走。尽管憨厚的闰土哥对她十分尊重,但阿月总觉这里不是自己熟悉的环境,借着外出买衣服机会,终于离开了闰土哥。当她按照同伙指引登上许老三的车后,本以为对方是直接送她去车站,可她意外听见许老三接了个电话,不耐烦地说等人睡了就把人立即送过去,引起了她的警觉。许老三把一瓶打开的饮料递给她,许老三态度变得十分凶狠,更加让她觉得不对劲。阿月看到车正往一个偏僻的小路上开,有种不祥的预感,趁许老三转弯减速时,立即推开车门滚下车,爬起来没命地逃跑。

估计许老三压根没意识到会有这么一出,不知道该怎么办,也可能怕停车后暴露自己,并没掉头追赶。逃出来的阿月有些狼狈,腿脚都是擦伤,身上没有一分钱,手机也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只能一瘸一拐地找个僻静处暂时躲起来。幸好,她遇到街上一家面馆的老板娘,听见她结结巴巴的汉语,以为她是家暴从家里逃出来外地人,好心收留了她。阿月白天当服务员,晚上就睡在后厨的简易床上,算是暂时有了安身之处。

“那后来你们怎么碰到的?”陈展忍不住问。闰土哥告诉我们,阿月在面馆打工了一段时间后,十分想念家乡,但护照被人骗走,自己又举目无亲,她知道想要回家还是只能依靠闰土哥。于是借了老板娘的手机,把情况如实告诉了闰土哥。我和陈展一阵唏嘘,没想到这里面有这么曲折的情节。“那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我问道。

“俺想先带她看看西湖,逛逛大城市,然后补办护照送她回去……”闰土哥话里充满了不舍。阿月低着头小声说:“我答应他,等我先回去,处理好家里的事再来找他。”我和陈展互看了一眼,他的眼神很复杂,但什么也没说。接下来俩天,陈展开车带他们在杭州兜风,不光是西湖,几个著名的景点都带他们去看了看。后来又陪着他们去了上海,那里有越南总领事馆,可以补办阿月的相关证件。

陈展回来时候,闰土哥依旧陪着阿月等补办的证件下来。我忍不住问陈展:“你说阿月还会回来么?”“不强求,一切随缘吧。”陈展看着天空,长吐了一口气。半年后,闰土哥给我们发来了婚礼邀请,还发来了和新娘的合影。新娘不是阿月,是后来别人介绍的一个外地姑娘。

不过,我和陈展一致认为,眉眼还是挺像阿月的。

*文中配图均来自网络,仅用于补充说明。

—END—

作者 |朱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