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流浪汉哲学起来真挺可怕的

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需要勇气。在大多数人抱怨人生不自由、空喊逃离北上广的口号时,先行者已经一骑绝尘,将目光投向了天桥下、垃圾堆的周边。

在百度贴吧里,有一万三千多个人关注了流浪汉吧(简称浪吧)。这其中大多是分布在全国各地的流浪者。

2017年元旦,一个ID为“奇兵麦兜”的吧友开了名为《麦兜日记》的帖子,每天记录自己在三亚的流浪生活,两年多来笔耕不辍,至今已更新6000多帖,广受追捧。

他生活邋遢,捡食别人吃剩的外卖,却有精神上的“洁癖”。他不接受任何人的施舍,捡到iPhone6 plus执意归还,对欺骗、偷盗的行为更是嗤之以鼻。他的生活多是重复,但他懂得每天自我反省,从枯燥的日子中抽离。

网传麦兜毕业于哈尔滨某航空学院,因为发射导弹失败而心灰意冷,选择出来流浪。虽然听起来更像是网友的杜撰,但他那充满哲思和人文关怀的文字,让人觉得他就是流落街头的第欧根尼。

当一个人对于物质的尊严放得足够低,精神上反倒会高尚起来。

浪吧吧友把麦兜当做“精神领袖”,称他为“麦神”。

食物和酒

凌晨刚过,饥肠辘辘的我穿过市区来到海滩上。月不是很明,有一层薄云笼罩。一群年轻人在喝酒谈笑,我找了一个附近风口的位置躺下假装睡觉。

傍晚时分捡了半碗米线,现在早就消化干净,饿的滋味令人发慌。

时间过得很慢,蚊子多,让我不能舒服地躺着。可我只是在想,这群人什么时候走,能不能留给我一些吃的,一些酒喝?

微风吹过,似乎能闻到一丝香味:女人味,食物味……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快四点了,他们才醉醺醺地离开。可还不等我起身过去,却发现突然从黑暗的角落中过去了两个人,迅速地拿走了一些东西,我有点错愕,却来不及思考,也快步过去,可看到的只有空空的酒瓶,满地的狼籍……一霎那,万念俱灰,无助绝望………

《麦兜日记》2018.5.3

麦兜记录最多的就是一日三餐。

早餐很少吃,偶尔去施粥铺排队领粥,但僧人做的粥和他们的日子一样寡淡,麦兜是不喜欢的。

绝大多数时候用来果腹的是别人吃剩的外卖。从本质上来说,麦兜和那些白领们吃的是同一种东西。美团和饿了么居功至伟,他们发明了中国“新四大发明”之一的外卖,供养了亿万上班族,也养活了麦兜和他的流浪汉朋友。

在三亚两年多,麦兜几乎吃遍了全国各地的不正宗美食,重庆的麻辣烫,武汉的鸭脖,广东的肠粉,东北的炖菜……口味上麦兜“不拘小节”,除了特别辣的,基本上不挑。

流浪汉吧里把翻垃圾箱称为“开宝箱”,麦兜在贴吧发得最多的就是开宝箱的照片。开出几份吃剩的外卖就是一顿丰盛的晚餐,有时宝箱还会“爆出宝贝”,比如一整箱过期的泡面、饼干,或是几乎没吃的生日蛋糕。

关于吃别人吃剩的东西,有人在帖子下面说那是“猪食”,麦兜并没有太多的负担。不过靠天吃饭总有不合胃口的时候,他时常也会自己花钱消费,十块八块就能享受奢侈的一餐。

野外有时候还可以生火,麦兜用自己改造的炉子和锅,煮过火锅,摊过鸡蛋饼。

和晒日料、西餐的白领一样,麦兜每天拍下食物的照片并配上兴奋的文字——也许还要更有情调一些,麦兜的每一餐都有酒。

每天酒醉中,已经不再追忆过往,只是沉浸在酒精的回归中,呆呆地看着人来人往……可还是不快乐。

《麦兜日记》2017.1.6

麦兜在贴吧里还有一个称呼——“麦五瓶”,意思是说他每天要喝掉五瓶啤酒。

也许更多。

超市里最便宜的酒两块钱一瓶,麦兜消费得起。但他知道另一个更好“买醉”的方法。

三亚的海滩上每晚都有人狂欢,生日派对或者朋友聚餐。这其中不乏不差钱的游客,经常剩下一大堆喝不完的酒。

在星级酒店扎堆的亚龙湾与海棠湾,经常能看到明星,李小璐,李冰冰,陈思成……不像在其他地方有人簇拥着,来这里他们像普通游客一样,拍照、晒太阳,晚上烧烤。运气好的话,还能和他们打上个照面。

麦兜曾经有一次捡到过他们吃剩下的,“半瓶的红酒好几瓶,烤鱼,烤肉,大虾,烧烤炉都扔下了,酒店的大毛巾,他们的沙滩鞋,十几支没开的奥古特。”

每天喝酒的人不是诗人就是loser,麦兜可能两者都是。即使是在早上,麦兜也有过喝八瓶的壮举,他从不吹嘘自己的酒量,但经常一整天都保持微醺的状态。每当他在贴吧里写下大篇的感慨,总会让人猜想他大概又喝多了。

在某天晚上酒后醒来,他在帖子里写道:“云里雾里的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梦,梦见小时候的玩伴,梦见自己刚出来工作……可一醒过来只有敲碎脑壳的头疼和躺得发僵的背疼。”

麦兜发誓戒酒。失败了。

戒酒的事麦兜后来又说过几次。无一例外的,在新的一餐里,还是会出现酒的身影。

天桥和101

我们住的这个地方,我搬过来也有快三个月了,其中陆陆续续有很多人住了又走,又有新的人准备来住。很像一个旅店,只是来的客人不需要房费,而且旅店不提供任何服务。

今天中午又一个客人“退了房”准备去云南大理,并且是准备骑着他那辆昆车过去,我虽然表示怀疑,可却没有提出。

也许那辆车出不了海南就会夭折在某个地方,但谁又说得准?

《麦兜日记》2017.3.4

三亚是著名的旅游城市,拥有数不清的五星级酒店和阳光美好的海滩。北方人簇拥着来这里感受海风,以至于海南被称为“东四省”。麦兜选择这里则出于另一种考虑。北方的冬天对露宿街头的人过于残忍,而三亚四季如夏,被吧友们称为“流浪圣地”。

2017年1月,麦兜住进了这个天桥下面。这里空间很大,环境也不错,可以遮风避雨,高台的存在可以让人睡在“上铺”,免去了地面上蚁虫和下雨天水渍的困扰。城市对这个角落也相对宽容,可以堆放一些杂物,生火做饭也没人管。

尽管麦兜是第一个入住天桥的人,但天桥并不属于他。陆陆续续有很多流浪者过来留宿,也有很多人离开,像是一个不收费的旅店。

小偷也经常光临天桥,虽然这里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相对应的,这里没有防盗门,也没有被抓的困扰。住这的“旅客”丢了东西只能认栽。流浪者是社会毛线血管的末端,正义偶尔会缺席。

但并不是没有执法者造访。麦兜曾捡回来一叠传单,被造访的警察看到了,硬说他们是搞传销。一番解释之后,警察说总不能让我们白来一趟。最后是拿了20块钱给他们。

过了一段时间,又有一批“穿制服的”人造访,通知麦兜他们天桥要整修施工,赶紧离开。麦兜记录下了这天发生的事,帖子的标题是《2017.3.10血洗案始末》。

离开天桥之后,麦兜睡过废旧停车场、公共座椅、沙滩。他时不时会回去看看,想找机会再住下。

2:22,摩的司机最钟情的游戏又开始了,没赌之前几个人都是大呼小叫的,可一旦开始赌局,所有人就都变得安静了,只有吸烟一根接一根的。每天他们都是玩扑克,今天却变成了桥牌。

我起身过去要我的纸皮,他们不想还给我,一个人掏出一块钱说要买我的,我冷笑,“一块钱能买什么?”

《麦兜日记》2017.9.27

两年多以来,麦兜几次搬家,但都是围绕着一个叫“101”的地方。101有空调、能充电、可以洗漱,很多流浪的朋友都聚集于此。

最让麦兜着迷的是,101有网络。

2017年,麦兜有一台旧手机,很卡,看别人买的某米note4x着实羡慕,也斥“巨资”买了一台新手机。

手机性能不错,麦兜用新手机吃了好几把鸡,把截图都发到了贴吧里。从平时拍的照片来看,相机功能也不错。就是有点大,兜里放不下。

除了吃鸡,麦兜也有其它的游戏消遣。他有一个U盘,里面有CS和红警的安装包。101里有电脑,每次到那边把安装包拉进电脑里就可以玩了。麦兜的技术不错,玩红警能打7个“冷酷敌人”。

以前,麦兜看岛国动作片,直播火了以后,这种兴致被直播的小姐姐取代了。麦兜在贴吧里放了一张曾经号称“斗鱼三骚”之一的mini的直播间截图,希望屏幕那边能“低一点”、“少一点”、“跳一跳”。

麦兜被101困住了,他自己也感慨过好几次。别的朋友经常进行一些骑行,去转转,看看世界。但麦兜两年来的走动一致围绕着101方圆几公里。这里有面熟的人,有网络、免费的水和电,他被这种“安逸”捆绑住了。

2018年9月份,麦兜在闲鱼上花了450块淘了一个二手的笔记本,包邮。可能是找不到其它有网有电的地方,这台笔记本只在101出现过。

关注麦兜半年多,一直不知道“101”指的是什么。后来一个三亚的朋友告诉我,应该是位于凤凰路101号的三亚市图书馆。

朋友

在天桥和101,麦兜见到了很多同行,麦兜给那些熟悉的面孔粗暴地取了名字:广东、广西、河南、彩迷、老黄。

彩迷是最早和麦兜住进天桥的人,他们之前就认识,关系很不错。在天桥分开后,麦兜也会时常说起他。

彩迷50多岁,在三亚闯荡多年,之前在一家洗车店上班。流浪后,他最大的财产是一辆蓝色的三轮车,出行、睡觉和收入全依仗它。他也偶尔打打零工或是捡废品卖,但大部分时间用来研究彩票。

彩票并没有让彩迷一夜暴富,反而像是一个无底洞吞噬着他的钱和精力。空闲时间,他会给麦兜讲自己的光辉岁月,并许诺中大奖后带麦兜去“千古情”听戏,还说要带麦兜去打pao。

麦兜总是回他:“明天你一定中大奖!”

彩迷身体状况很差,推三轮车的时候手都会抖。麦兜劝他不要被彩票牵住荒废时间,工作赚钱要紧,并告诉了他一些废品多、可以“捡漏”的地方。

彩迷听进了麦兜的建议,发愤图强起来,第二天一大早就推着三轮车出去了。下午带回来一份5块钱买的彩票资料,就这样研究彩票一直到晚上10点。

麦兜在帖子中写道:“上面的数字和文字深深控制了彩迷的精神,只有沉迷于彩票的世界中,才能察觉到彩迷的执着与不懈。”

彩迷是一个执着的人,夏天他宁愿在开阔的天桥下喷杀虫剂,也不愿买个蚊帐。他的领地意识也很强。之前有陌生人在天桥下面拉屎,他挥舞着砍刀就上去了,着实把那人吓了一跳。

那把刀后来被警察在街上收走了,说是管制刀具。

我受这个时代的教育,发展,统治而局限于苟且。

可如果你们是有理想的人,有力量的人,我希望你们能打破这个壁垒。

《麦兜日记》2018.6.28

小孩是在101认识的,从照片上来看,小孩可能仅仅是个子很矮所以被称作小孩,也可能真的是个小孩。麦兜在帖子里一直这么叫他。

小孩是个自行车迷,至少在麦兜的帖子里是这样,他总是和自行车一起出现。

小孩喜欢收集自行车,好的、坏的把一个小区的自行车库给占了一半。没事的时候,他就组装自行车,把坏的车上的零件卸下来拼装成一辆好车。他曾赠送给麦兜一辆车,作为感谢,麦兜会把笔记本借给他玩游戏。

有一次,小孩看上了101里一位同行的捷安特。这个流浪者头发乱蓬蓬的,总是双手插口袋装酷,身上的味道很难闻,不过他那辆捷安特确实很棒。

小孩和麦兜讲,要把他那辆车偷过来。麦兜想,他已经很窘迫了,为什么还要去捉弄他呢?

在某天过马路的时候,麦兜看到了那位同行,突然意识到他的自行车真的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小孩偷了。

看着他走在人行道上蹦跳着躲避电动车,麦兜写道:“似乎是有一个人在用双手掐我的脖子,我既害怕又不敢挣脱。只是无助地睁着眼睛,心里说着:没事的,没事的……”

小孩还进行过一次为期半个月的骑行,回来的时候,皮肤晒黑了些,一身的朝气。

老黄是流浪汉中比较不起眼的一位,在天桥下面的时候就与麦兜认识了。

他永远和他的三轮车在一起,睡觉的时候,他也会把脚或身子搭在车子上。即便如此,他在2017年还是丢了两辆车。

他每天天黑就出去捡东西,一直到天亮才休息一会,如此往复,麦兜称他是“所有人之中极为吃苦的人”。

2017年他因为误食了河豚而落下了后遗症,手会不停地抖,“像帕金森一样”,可依旧每天去捡废品卖钱。

麦兜好几次问他:你这么辛苦,挣这么多钱,为什么还跟我们这些人在一起?

工作

捡到500个易拉罐的高兴程度大于捡到50块钱,

拎着那么沉,跑过去卖,但心情感觉开心,

而换到50元的时候,似乎却不那么开心了。

《麦兜日记》2017.5.3

捡废品卖是麦兜唯一的收入来源。

废品一般分三种,易拉罐,纸皮,玻璃酒瓶。2017年的时候,麦兜只捡易拉罐和纸皮,因为方便整理搬运。每天麦兜都会贴出自己的收获,一大口袋的易拉罐或是一厚叠的纸箱。到了晚上,他把这些拉到废品收购站卖。

一般在这个时候,那应该聚集了很多人,这是附近唯一的废品收购站,拾荒者都会来这用废品换取一天的收入。他们总是争着抢着先卖,麦兜不知道这些人赶着回去干什么,他不着急,所以经常等到最后。

废品站的拥有者是一对老夫妻,麦兜对他们既爱又恨。他怀疑老板短秤,有一次来卖易拉罐,麦兜在朋友那称过了,8斤。而老板称的是6斤,麦兜向老板争辩,老板说“你朋友秤不准”,又说“放心,我坑谁也不会坑你们的。”

“你不坑我们还能坑谁!”麦兜在帖子里愤愤写道。

有时候,麦兜也很感激这个老板。

很多人也会选择在凌晨去卖东西,去得太早,废品收购站还营业,老板虽然嘴上不留口德的,但总是会尽快开门不让他们等太久。遇到下雨天老板不想营业,有人来卖东西,老板虽然很生气,还是会收了废品再关门。

台风季节,雨说来就来。在2017年6月7日,麦兜拉着一车纸皮去卖,快到废品站的时候,大雨倾泻而下,瞬间就把人打透了。

麦兜开始担心他的一车收获:瓶子倒没事,纸皮淋湿了一定会被老板扣秤。

结果老板称重的时候根本没在意。麦兜暗自高兴:18斤纸皮,多赚了老板2块钱!

过了几天,麦兜想要故技重施,他把湿的纸皮混进干的里,想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压老板些秤。结果称重的时候摞得太高倒了,湿的纸皮从中滑了出来。老板问他怎么回事,麦兜非常尴尬。

没想到最后老板还是按重量给了钱。

麦兜有些不安。他在帖子中安慰自己:“这一天10几个小时,卖了不到40块钱!付出了就应当得到回报!”

又写道:“……以前说拿出几百块请老大吃饭都不觉得钱重要,如今为了几十块钱违背自己的原则……不能心安!”

第二天,麦兜到废品站还给了老板10块钱。

吹着海风的酒客还没有离去,但是天已经亮了,整个海滩上这一堆人显得格外扎眼。旁边有一些人,或坐或站或巡查,看似不相干,可实则有共同的目的。

我有几次也在其行列。他们都只在等,等一个时机。只要酒客决定散去,起身离开之际,他们就会快步上前,似快马加鞭,离弦之箭,路人看了着实会惊讶的。他们动作迅速,捡瓶子,抽纸皮,提酒瓶.......各取所需,纵使都是成年男性,可绝对不会起冲突,没拿到的只怪你眼拙手笨。

我是不屑这种行径的……

《麦兜日记》2018.9.6

有段时间,纸皮的价格开始下跌,麦兜为此抱怨了好几次。以前每次去废品收购站,麦兜都能有三四十块的收入。2018年开始,超过30块的都不多了。

比较庆幸的是易拉罐的价格一直很坚挺,两年多一直没多少变化。

三亚湾每晚的派对结束,都会留下很多空酒瓶。麦兜发现了这一“商机”,他买了两个框专门回收酒瓶。一个一毛钱。

节日

感谢老天给我食物!让我免于饿死街头,让我残喘的活着。

无论我是多么不堪,请你福泽于我!

《麦兜日记》2017.1.8

一个城市的呼吸是有迹可循的,在早上八点开始拥堵,在凌晨归于安静,如此反复。在日期更迭中,在城市里的人改变了什么,或者拥有了什么吗?也许没有,日子像羚羊挂角一般过去了,也许你有了车有了房,但也背上了房贷和车贷,可以说是你拥有了它,也可以说是它拥有了你。

2017年1月1日,麦兜在《麦兜日记》中写下了第一帖:

“想从今天开始记录下每天无聊等死的种种琐碎,期待如果自己有悬崖勒马,回头是岸的一天能够记住曾经也曾像野草一样地活过!”

没有人想到,这个帖子能坚持两年多。大部分人的时间同样是无聊的、等死的、琐碎的,没人能记得两年前的某一天发生了什么,但麦兜可以。记录也赋予过往新的意义,麦兜每每翻看以前的帖子,总有感触。

流浪圣地也不总是友好。三亚沿海,台风过境的时候,整个城市被掀翻。学校停课,公司停工,人们躲在家里安稳地享受这个突然的假期。

对无瓦遮头的人,这是残酷的。宝箱里再也开不出食物,沙滩上空荡荡的,没有了遗留下的啤酒。

2018年三亚的夏天,连续两个月只有一天没有下雨。之前住在天桥下,麦兜晚上至少不用淋雨,搬离之后,干燥的睡眠成为奢侈的愿望。有时候正在睡觉,帐篷就湿了。时间久了,被单发出“臭鸡蛋味”,麦兜有些发愁。

国庆、春节和台风来的日子一样,是不被期待的。假期里城市空荡荡的,麦兜要提前备好几天的食粮。

昨夜好似是最冷的一晚,

微醉的我每每都是一觉睡到清晨,

可昨晚却睡得不安稳,应该是爆竹礼花让我心惊。

《麦兜日记》17年除夕夜

2018年春节,没有饭吃,麦兜去了施粥铺,这里每年大年初一师傅会发红包。麦兜领到了5块钱。

2019年春节,麦兜在贴吧里给大家拜年。他在一个拆迁房里用自制的炉子煮了饺子,配上一瓶红酒——这是五天前废品站的老板娘送他的。

红酒不易得,是用来庆祝时喝的。

2017年6月22日,麦兜开了一瓶准备好的拉菲。他写道:“在这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里,我决定开一瓶拉菲。虽然酒不是82年的,但是我是82年的。”

帖子下面,所有的吧友都在祝麦兜生日快乐。

吧友

晨光总觉得看不够。

《麦兜日记》2018.8.4

参与过公务员考试的朋友都知道一个词:“上岸”,被用来形容考公成功、脱离苦海的人。这个词同样在浪吧里使用,指那些摆脱流浪生涯,回归社会的人。

很多人劝麦兜去找个工作,早日上岸。麦兜也经常祝福浪友早日上岸,但自己从没有想要上岸的意思。

两年多来,大家被他的透露着哲思的文字所吸引,也被他的生活态度所打动。很多人猜测麦兜受过良好的教育,曾经有着优渥的生活,麦兜从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能从只言片语中,看出他以前也是有稳定工作的人。

一个ID为“和平男子”的吧友,在帖子下连发了九条加粗的“你值得拥有更好的生活!”

麦兜总是说自己天生孤僻,不喜欢和别人交流,他说自己“这样的人”不值得大家关心。

对于很多帮助,麦兜都是拒绝的。

曾经有一个带小孩的外国女人给麦兜100块钱,麦兜没要他的钱,只是在贴吧里感慨,“第一次遇到给流浪汉钱给100的”。

在大冷天,有个骑电动车的女孩把一床被子送到面前,麦兜很心动,嘴上却说不要。最后女人生气地把被子丢进了垃圾桶。

有人把“还有冷气凝结”的啤酒送给麦兜,麦兜拒绝了。那人离开后,麦兜又过去拿了他留下的食物。

在帖子里,麦兜暗示自己是一个虚伪的人。

许多吧友前去拜访麦兜,给他送干净的食物,请他喝酒,麦兜不太喜欢这样,他也不愿意吧友来访。他写道,“希望吧友省去吃请的好意,(如果碰面)一句'麦兜,你好'足矣。”

帖子中的麦兜很洒脱,他轻装游三亚,在海滩上享受日光,终日微醺,帖子里记录下这座城市里的人:全国骑行的驴友,年迈而依旧和自己抢宝箱的老婆婆,说自己是“年轻人不务正业”的环卫工人,会所外和男朋友打电话争吵的女郎,公园里出来约炮的大学生。他们出现在麦兜的眼前,并被麦兜用怜悯的语言记录下来,让所有吧友看见。

这些见闻让在格子间里的上班族羡慕。一些在城市里不如意者在他的帖子下留言,想要加入流浪的群体,想让麦兜指点迷津,也有不少人登门拜访求带。

我的帖子展现的都是我一天的一个瞬间,或许比瞬间更短。捕捉一个百分之一秒的画面,然后把心里暂存的美好附之于上。这或许在我以后的回忆中能体会一丝喜悦,一丝安慰。但久而久之只有美好出现,不曾有伤心难过痛苦,却误导了对面没有太多思索的吧友,错误的令他们认为这些都是全部。只有好的,没有不好的。

这是我应该跟吧友道歉的!

《麦兜日记》2018.6.1

与那些朝九晚五的日子相比,麦兜的流浪日记似乎是人生的另一面。在欧美、日本和韩国,流浪早已经成为一种生活方式。而有数据称,中国的城市路宿者占到总人口的0.02%。我们不知道在那个平行世界中,多少人是和麦兜一样主动选择了流浪。

城市里的人光鲜亮丽,有对物质苛求的权利,代价是三点一线、一周七天困于一隅的迷茫。麦兜不够体面,身无片瓦,经常缺衣少食,但他摆脱了那些难以处理的社会关系,至少在空间上获得了自由。

流浪汉吧的1万3千多人中,不少是围观者,迷惘的大学生或白领。他们在浪吧里和流浪者一起品味麦兜的生活,并留下羡慕和佩服之类的话。

对于这些溢美之词,麦兜一概是拒绝的。

混入人群中,似乎又回到从前上班的日子。

《麦兜日记》2018.12.20

*本文所有图片及引用部分均来自流浪汉吧《麦兜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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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路有话说:

流浪汉只是一个的群体代名词,流浪是这群人所选择的一种生活方式。

这里是马路青年,老不正经青年人聚集地,也是一本面向青年群体的电子杂志。用独特的角度去挖掘当下流行的文化和现象,并从社会学、心理学等多元化视角进行解读,擅长用犀利的角度、一针见血的言辞戳破表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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