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钱,给女朋友列了67页要求,不算过分吧?

*【苍衣社】刊发的都是半虚构故事

这是麻烦解决师的第4篇委托记录

时间:2017年7月-8月

地点:成都

人物:林欢,郝玥,李蔓,罗伊

全文 9527 字,阅读约需10分钟

以前看甲斐文的一段话,写西安写得甚是可爱。

「街尾那家锅盔硬得像墙砖,可你只要带去旁边面馆,就能讨到些特制的油泼辣子,蘸了越嚼越有味道,在刀一样的北风里,能吃得满头大汗。清真寺后面的铺子,疙瘩汤味重又不稠,也是少有人点,可你若是再叫个烤馕,掰碎泡在里面,就能明白这才是这儿的招牌。姑娘,你跟了我,这座城的秘密,全都说给你听。」

那还是读大学的时候,我把这段话念给郝玥听,郝玥一把勾过我脖子,“这还不简单,姑娘,你跟了我,这座城的秘密,我也全说给你听。”

自此,我对成都美食有了新的认识。郝玥从小在这里长大,哪条街哪条巷有什么好吃的,她最清楚不过。

郝玥说“只有外地人才会去春熙路龙抄手总店”,我不好意思地抿抿嘴,毕竟刚来成都的时候我也去那儿凑过热闹,吃了以后非常失望,传说中的龙抄手,钟水饺就这味道?我一度怀疑成都被称为美食之都是浪得虚名。

春熙路「龙抄手」,总是没空位

后来,郝玥带我走街串巷,专去那种开了几十年还没个正经招牌的,老板脾气大顾客得哄着的,服务员忙不过来顾客要自己端盘子的摊子,吃串串、兔头、烤鱼、烤猪蹄、烤脑花、蛋烘糕、小龙虾、狼牙土豆、糖油果子、鸡翅包肥肠……

绝了!真的是一个比一个好吃,我彻底服气。高手在民间,这些“苍蝇馆子”才是成都美食的不传之秘。

★★★

这次的客户,约我们在一个深巷里的蛋烘糕小摊见面。我一听地名,心下暗道——讲究。

第二天早上10点,还是我开车,上了一环路往东北方向,半小时左右,到达曹家巷工人村。把车停在路边,我和郝玥一起往里走。

离小摊还有五六米,就已经闻到蛋烘糕的香味了。摊子随意支在人行道上,背靠红色砖瓦房,前后拉着两匹红白蓝相间的花篷布,中间放着两张老旧的四角方桌和八九个塑料小板凳。

角落里是黄色的木质推车,里面有两个小炉灶,老板和老板娘正在里面忙着摊蛋皮,食客排着队等待刚出炉的蛋烘糕。

巷子里的蛋烘糕,深藏功与名

我一眼扫过去就找到了我们的客户,不是我眼尖,实在是他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总共两张桌子,他一个人坐了一张,旁边还有很多站着排队的,但没人去和他挤一桌,还有两个小姑娘拿着手机偷偷拍他。

他视若无睹,端坐在塑料小板凳上,专心喝一碗冰粉。

七月正是成都最闷热的时候,他穿着灰色细条纹的英伦西装,领带系的是繁复的四手结,一双黑色牛津鞋纤尘不染。

他看起来三十多岁,脸偏瘦长,轮廓比一般人更深邃些,头发微卷。这怕是……亚洲版卷福吧。

我和郝玥对视一眼,在众人的注视中,硬着头皮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你好,我是郝玥。”

“我是林欢。”

他点点头,“我是Roy。”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明明讲的是中文,我愣是听出一股浓浓的牛津腔,像是在看现场版《了不起的盖茨比》。

接下来的对话我没有办法复述,因为我一直处于“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的空白状态。

罗伊语速极快,声调没有高低起伏,一句话里会夹两三个英语单词,绝对不是小case,好cheap这种程度。因为凭我刚过六级的英语水平,大部分听不懂。我无助地看了郝玥几眼,她听得认真,不时和罗伊说两句,根本不理我,我只好啃着蛋烘糕,独自陷入被英语听力支配的恐惧中。

半懂不懂地听了个大概,也不知道有没有错。罗伊是个英国华侨,爷爷是四川的高官,奶奶是上海人,上世纪真正的名媛小姐,才貌兼备。

想到了上海永安百货的四小姐,郭婉莹

虽在国外,但他奶奶一直保持着传统做派,穿旗袍,妆容一丝不苟。他受家庭熏陶,对中国的文化格外着迷,长大后多次来中国。

他首先去的就是上海,没想到上海发展日新月异,比伦敦还现代,一点旧日美好的感觉都找不到,他非常失望。

后来又到了成都,觉得成都比上海接地气,就常待在这边了。

郝玥和罗伊就两国文化差异谈开了,漫长的十分钟后,终于说到了正题,罗伊从包里拿出两份文件,递给我们。

他的委托任务说来很简单,要我们帮他找个女朋友,体验恋爱的感觉。这事不稀奇,这几个月,我们已经接了好几起搭红线相亲,租赁男女朋友回家见家长的活。

不过罗伊要的并不是当下的恋爱体验,而是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旧上海风情的恋爱体验。为此,他林林总总地罗列了一些他想象中爱人的特点,以及他们会发生的故事,灵感源于他儿时的记忆和一些电影。

一看他的文件,我懵了。我直接把文件翻到底,整整67页,事无巨细地记录着他要找的人的信息,包括身高鞋码、三围尺寸、头发长度、瞳孔颜色、穿着打扮,甚至还有发呆的眼神,吃饭咀嚼的次数……

别的不说,就这90-60-90的魔鬼三围,我们上哪儿去找?我囧囧有神地合上厚厚的文件,看了一眼郝玥,一向镇定的她显然也没缓过来,她问:“罗伊先生,你确定世界上真有这样的人吗?”

罗伊优雅地咽下一口蛋烘糕,拿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哦,我不知道啊,所以才来找你们。这就是我喜欢的人的样子,你们照这样找就行。”

说得倒轻巧,这个罗伊怕是有臆想症吧。我们见过自身条件很好,找对象很挑的客户,什么要求没有,只有一句“合眼缘”,让我们感觉无从下手。之前我以为没有要求就是最高的要求,没成想还有罗伊这样的极端案例,67页要求写得明明白白,我们完全不知从何做起。

郝玥皱着眉头想跟他谈委托的可操作性,罗伊已经吃完了蛋烘糕,喝掉最后一口冰粉,“不急,你们先找人吧,多久都行,要求我已经写得很明白了。你们找到后联系我,有什么问题之后再谈。一会儿我先给你转两万人民币过去当定金。”

罗伊说完站起身,胸口隐有浸出来的汗迹,仍不忘扣上西装的前两颗扣子。

呵,英国人

我和郝玥面面相觑,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接下了个烫手山芋,没签委托协议书,拿了别人的定金,去找一个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人。此刻,我有点感激之前要求“合眼缘”的客户了,现在看来那还算是正常要求范围。

★★★

对这单活我们根本没抱什么希望,毕竟茫茫人海,要找一个完全符合罗伊要求的人太难了。所幸罗伊也没给时间限制,我们就抱着随缘的态度找找看了。能找到最好,找不到就把定金退给他。那时候还没有“佛系”这个词,年底这个词火起来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们的这种工作状态就是“佛系”。

不过拿钱办事,我们还是做了一些工作。比如,在同城网站上发布招聘信息。当然,我们可不敢把罗伊这67页的要求往上贴,只提了些最基本的要求,语焉不详地招聘客户经理。

不知道为啥,我自己都觉得这不像是一份正经工作,哪有客户经理还要求三围的……可想而知,来应聘的人都是怎样的阆苑奇葩。

接下来半个月,我和郝玥都在面试小姐姐,别的不说,最起码的外形要求,明明写了身高要168cm,可是从145cm到180cm的都有来面试。

某天,一个长腿大姐来面试,我仰着头看她,“您……好像高了一点。”

“莫得事,我可以坐着上班,看不出来。”

“您可能瘦了一点……”

“莫得事,胸嘛,垫垫就有了,看不出来。”

“那……您年龄可能大了一点,瞧您今年应该有50了吧……”

“你是在说我老嗦?妹儿,我给你讲,话不是这样说的,我年轻的时候……”以下省略5000字,我,卒。

连续半个月的面试,让我日渐好转的社交恐惧症又有复发的苗头,一见到来面试的小姐姐我就呼吸困难,直冒冷汗。

郝玥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一听有人来面试就一脸菜色。我们讪讪地把招聘广告都撤了下来,看来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正当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郝玥想到了钟禹寒。小哥哥人帅嘴甜路子广,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可能会有办法。

我们找到钟禹寒,他先是拍着胸脯一口答应:“没问题,不就是找人嘛,小事情。”

等我们把罗伊的要求拿给他一看,瞬间他额头上汗都冒了出来。

“你们的客户要求真多,哈……哈哈……”

钟禹寒翻遍朋友圈,给我们介绍了几个人,其中不乏主持人、演员、歌手、模特、礼仪小姐这类外貌优异的。我们把照片发给罗伊看,他面都不见就直接否定了,还说我们工作敷衍。

郝玥气得够呛,把手上的文件重重一摔,“瓜娃子,这个罗伊是有病嗦!”

钟禹寒好言劝她,“别上火,甲方爸爸是这样的,迪士尼能做出五颜六色的黑,咱肯定也能把这个人给找到!”

钟禹寒给我们重新支了一招,好看的小姐姐哪儿最多?——社交APP。

于是,我们下载了各种交友软件,某陌,某探,某Soul,某不热,某近的人,致力于将好看的皮囊和有趣的灵魂一网打尽。

鉴于男生比较能吸引妹子,我和郝玥把头像换成了钟禹寒的照片,去各种找人搭讪,遇到合适的,就让钟禹寒约出来见面。

★★★

饶是钟禹寒这样圆滑耐操的小哥哥,半个月下来也是叫苦不迭。他跟我们诉苦,说照片上的人和现实里相差也太多了,好几次人就在面前他都没认出来。这万恶的P图软件,蒙蔽了我们的双眼。

折腾了半个多月,罗伊倒是没有催过我们,不过我们已经快放弃了,打算破罐子破摔,爱咋咋的吧。

不过真应了那句古诗: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在我们即将放弃的时候,奇迹般地找到了李蔓。

那是一个百无聊赖的下午,我们坐在冷气很足的咖啡厅,看着窗外被热得奄奄一息的行道树发呆。钟禹寒坐在我们斜对面,掐着时间见了一个又一个小姐姐。

然后,李蔓来了。

我至今都记得第一眼看见李蔓的感觉,觉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出场自带BGM,呀啦嗦,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李蔓穿了件白衬衣,下摆随意扎起来,隐约可见腹部的马甲线,领口开得很低,露出漂亮的锁骨和诱人的事业线。我看看前凸后翘的李蔓,再看看一马平川的郝玥,嗯……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李蔓看起来有点像少数民族,巴掌脸,眼窝的轮廓很深,鼻梁高挺,鼻头带点内勾,长发微卷及腰长,饶是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衣,我都觉得性感爆棚。

当时我把娱乐圈的明星想了个遍,也没找出李蔓这一款。直到年底的时候,看陈凯歌导演的《妖猫传》,郝玥指着扮演杨贵妃的张榕容说:“这不是我们蔓姐吗?不过蔓姐身材比她好。”我连连点头,蔓姐真绝色。

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李蔓是之前提到过的某个社交App上的小姐姐,看照片觉得很漂亮,但是之前见过太多照片与真人不符的案例,因此没见面之前我们心里也没底。

没想到见到真人,比照片更漂亮。我和郝玥对视一眼,有戏!

这下,郝玥坐不住了,快步走了过去,我赶紧跟上。

郝玥怕人跑了一样,一坐下连寒暄都省了,开门见山道:“李小姐,你好,事情是这样的……”

钟禹寒被挤到了卡座的角落,尴尬地冲李蔓笑笑,插不上话。

李蔓先是有点吃惊,毕竟她是来见一个网友小哥哥的,没聊两句,突然冒出两个女人,跟她扯这么一堆不靠谱的话。

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饶有兴趣地听郝玥讲,也没打断。

郝玥吧啦吧啦连珠炮似的,把事情抖了一遍。

李蔓不急不慢地喝了口柠檬水,言简意赅地总结道:“所以,你们是想雇我去当你们客户的女朋友?”

我们仨点头如捣蒜。

李蔓笑了一下,“有趣。”

那一瞬间,我觉得她简直和面无表情扯着嘴角说“Interesting”的罗伊一模一样。这简直就是命中注定!

我激动得心脏狂跳,找到了!就是她!

李蔓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磨蹭着杯壁,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我紧张得汗都出来了,在桌下掐郝玥大腿,疯狂发射脑电波“你倒是快说点什么把人留住!赶紧啊!这人走了我们上哪儿再去找这么合适的?”

郝玥一把打掉我的手,笑盈盈地说:“李小姐,我们……”

话刚起了个头,李蔓就面无表情地打断她,“多少钱?”

郝玥愣愣地说:“客户只付了两万定金,具体多少钱没说,我们要去问一下。”

李蔓放下杯子,轻松地倚在靠背上,“行啊,只要钱够的话。”

郝玥二话没说,走到咖啡厅外面去给罗伊打电话。

几分钟后,郝玥回来说:“一个月十万。”

李蔓耸了耸肩说:“成。”

我们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加了李蔓的微信后,郝玥让钟禹寒取消了后面所有小姐姐的约见。

我们和李蔓在咖啡厅别过,说好后面联系。

★★★

回家后,我和郝玥开始翻李蔓的朋友圈,还好,她展示了半年的朋友圈。

翻了一圈,发现李蔓是个空姐,飞国际航班的,足迹遍布东南亚、中东和欧美。

林欢图 | 李蔓的朋友圈

恰好这时罗伊给我们打了个电话,他现在人在英国,一个月后回来,希望看到一个完美的女朋友。

他毫不委婉地提醒我们,李蔓太现代了,虽然外貌比较像,但穿着打扮,言行举止都还差得远,他并不满意,希望我们好好“改造”李蔓。

挂了电话,我和郝玥都觉得罗伊有点偏执,甚至是无理取闹。

能找到李蔓这样符合他描述的外貌的人,绝对是天上掉馅儿饼,他居然还要求这么多,要训练什么言行举止,明明好看的人做什么都好看。

短时间内,通过发型、妆容、服装,改变一个人的外表,把70%的符合度提升到90%,并不难。可是要改变一个人的内在气质、说话方式、动作习惯,谈何容易?

而且看看罗伊那要求上写的,要民国时期的上海名媛做派,张爱玲的灵魂,夏梦的面容,胡蝶的眉眼,玛丽莲·梦露的身段……这是要体会恋爱,还是去拍戏?

我们硬着头皮去和李蔓联系,复述了罗伊的条条款款。没想到李蔓答应得很爽快,“不就是演几场戏嘛,有什么难的,钱到位的话,No Problem啊。”

这大概是李蔓和罗伊最大的区别,她讲的英文我听得懂。

说来李蔓也很特别,空姐的工资不低,也没看她全身名牌什么的,但说起做事,好像钱到位了,什么都行。

我和郝玥连夜恶补了“罗伊feel”的电影,什么《阮玲玉》、《游园惊梦》、《胭脂扣》、《大上海》、《金陵十三钗》、《花样年华》、《色戒》……

半夜太饿,我给郝玥做了个火腿土豆泥,吃完继续看。

刷完片后,我们心里有了底,准备开始“李蔓改造”之路。

电影里的很多人物都是我们的参考对象,像《金陵十三钗》里的赵玉墨,《色戒》里的王佳芝,《花样年华》里的苏丽珍。

郝玥说:“怕什么,倪妮在遇见张艺谋前,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老谋子随便调教一下,出来的不就是秦淮河头牌赵玉墨了吗。我看这个李蔓条件不比倪妮差,咱们肯定能把人给调教出来!”

倪妮,出道即巅峰

我默默点头,没有反驳她,那个“随便调教一下”的人可是张艺谋啊,全中国有几个张艺谋……

★★★

李蔓因为工作的缘故,真正待在成都的时间并不多,我们只好抓紧时间开始训练计划。

首先,郝玥找到了上次帮凯莉复刻礼服的设计师朋友(点击回顾凯莉的故事:我帮十八线明星上热搜,却被卓伟爆料抢了风头| 麻烦解决师002),帮李蔓量体裁衣。郝玥想学《花样年华》的服装设计师张叔平,给李蔓整个十件八件旗袍。结果一问就打脸了,别说十件八件了,这种高级定制,全是手工缝制,一个月一件都出不了。

还好,成都是个传统文化氛围浓重的城市,有不少旗袍成衣店。我们退而求其次,去挑选成衣,再根据李蔓的身材,做一些细微调整。

我们去了顺城大街的锦官城,成都很有名的一家旗袍店。大学的时候逛街路过过无数次,从来没进去过,毕竟我和郝玥谁也不是穿旗袍的料。

这次带着李蔓来,莫名有了底气。李蔓不负众望,连试十件旗袍,每一件穿出来都堪称惊艳。

据说张叔平为张曼玉设计的旗袍,想表达的是艳俗之感,所以多选用大红大绿的配色,没想到成为了一代经典。大俗大雅,俗到极致也就是雅了。我看李蔓穿黑色的,绛色的,暗绿的,纯素的,绣花的,都只有一种感觉——太美了,中国式的美,如玉如虹。

郝玥大手一挥,全要。导购欣喜若狂要去结单,被李蔓拦下来了,说不用花那冤枉钱。

导购不死心,给李蔓一通夸,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李蔓不在意地摆摆手,“我穿啥都好看,不差这几套。”

导购顿时偃旗息鼓。

我们把旗袍成衣交给了郝玥的设计师朋友,他量过李蔓的尺寸后,回去再做一些修改。刚好李蔓也要上班了,我们约五天后再见。

★★★

成都人民最喜欢的休闲活动莫过于打麻将,有人说,飞机飞到成都上空,还没落地就能听见麻将声。

刚来成都的时候,我还闹过笑话。去火锅店吃饭,我问服务员,麻酱有吗?作为一个北京人,我以为麻酱、腐乳、韭菜花,是吃火锅的标配。结果服务员涨红了脸,回答我说:“麻将没有,扑克可以吗?”我才知道何谓南北差异。

电影里,打麻将是官太太富小姐必不可少的娱乐活动。为了让李蔓尽快进入角色,我们将打麻将作为第一个培训项目。

方城之战

只是自从自动麻将机普及以后,基本上看不到人打手搓麻将了。

郝玥在客厅里支起四方桌,我拿出好不容易才从二手市场淘来的一副既古朴又精致的麻将,等李蔓过来后,又叫来了钟禹寒,终于凑集四个人打手搓麻将。

郝玥拿了件改好的旗袍给李蔓,“穿上,挺直了腰搓牌。”

李蔓二话没说就换上了。

旗袍很美,改好后更是完美贴合李蔓的身体曲线,可真的是寸寸紧绷,看着都憋得慌。李蔓也是硬气,愣是这么憋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和我们打了三天麻将。

完事后,我唯一的感觉就是腰酸背痛,头晕眼花。

这场训练最大的bug就是我们四人没有一个是“上海银”,自然也不会吴侬软语。明明该是眉目流转间暗诉情愫的上海麻将,愣是被我们打成了火辣辣的川麻。

“搞快点打噻,磨啥子喃。”

“你个瓜娃子。”

“你怕才是个瘟丧板板哦。”

……

真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这场训练的成败。

不过初步成效也是有的,郝玥给罗伊发了一张李蔓穿着旗袍打麻将的照片,一向苛刻的罗伊回了一个词——Brilliant(极好)。

★★★

三天过去,李蔓又飞走了。下一次回来,郝玥请来一位礼仪老师,专教李蔓走路。

因为这可不是一般的走路,而是电影里倪妮用的那种“摆臀”走路法,摇曳生姿,风情万种。

礼仪老师这一摆确实是婀娜多姿,步步生莲,可李蔓总拿不准那个味道,摆到最后,都快顺拐了。她其实是蛮酷的御姐范儿,往那儿一站就是大写的“撩”,这种刻意的卖弄风情对她反而很有难度。

而且在现实生活中这种走法也太夸张了,我们心里都打鼓。还好李蔓没泄气,说:“给我来点酒。”

郝玥拿出了威士忌,二两酒下肚,李蔓如青蛇附体,腰肢柔若无骨,扭得娇媚又不轻浮。我和郝玥看得叹为观止,一看钟禹寒,居然视若无睹在旁边玩手机,简直暴殄天物。

一鼓作气,下一项培训内容是抽烟。和走路一样,这看似信手拈来的事,其实大有门道。

烟要选细烟,带一个长烟杆;点烟的时候身子略微往前凑,幅度不能太大,不能耸肩;可以手掌朝上,用食指、中指和大拇指一起夹着烟,这样的方法比较怀旧;也可以中指和食指夹烟,大拇指在一旁侧扶,这样的方法比较优雅;切记不能用大拇指和食指夹烟,那样显得粗俗。

点烟的至高境界

钟禹寒在旁边“噗”地一声笑出来,“哈哈哈,这也太能装了。”郝玥白他一眼。

以为这次李蔓又要练很久,没想到点第一根烟就上手了,姿态慵懒,眼神迷离。烟雾上升,我一瞬间都有点恍惚,好像真的穿越回了民国。

《游园惊梦》里宫泽理惠抽烟的时候,王祖贤说:“早就劝你别吸烟,可是烟雾中的你那么美,叫我怎么劝得下口。”撩人春色,莫过如此吧。

★★★

“李蔓改造“训练暂时告一段落,我们跟罗伊汇报了一下进度。

罗伊冷冷地说:“我要的是体验服务,有个人就能体验了?你们太不专业了,什么事都要我来教?今天之内把情节选好发我邮箱,要电影中的。“

我和郝玥又把看过的电影剧本都过了一遍,情景太多,不知道该选哪一个。

最后还是郝玥拍板的,《色戒》里又是特务又是卧底的太复杂了;《金陵十三钗》更不用说,战火纷飞,国仇家恨太沉重;看来看去,还是《花样年华》合适,俩人扮成才子佳人的样子,撇去剧中复杂的人物背景不谈,可以好好谈场恋爱。

《花样年华》是导演王家卫的代表作,讲述了苏丽珍和周慕云在发现各自的配偶有婚外情后,两人开始互相接触并随之产生感情的故事。用数字来衡量,就是二十六身旗袍,三场雨,两个人,一生遗憾。

我们去掉了人物各种不可言说的苦衷,只安排剧中情愫暗涌的部分设置体验。

李蔓总结道:“哦,那就是演一出折子戏嘛。”

我和郝玥齐齐转过头去看她,“那是啥?”

李蔓一挥手,“你们年轻,不听戏了,当然不懂。折子戏就是本戏里的一折,演出全本戏,费时费力,所以就挑些精彩的片段演呗。”

蔓姐其实也比我们大不了几岁,不知道她怎么有这么复古的爱好,接触越久,越看不懂她。

还是郝玥的性子好,想不明白的事不钻牛角尖,着手干活才是正经事。

接下来我们开始寻找合适的场地。要够老,够旧,像上海的弄堂,狭窄的,熙攘的,充满市井烟火气。四处打听后,我们找到了鸳鸯楼。

鸳鸯楼位于成都市红瓦寺街18号。一道普通的大门相隔,圈禁了半个世纪的时光,进门是斑驳老旧的水泥房,出门是规整现代的高楼大厦。

两栋七层楼的老房子,两边都盘旋着反复的楼梯,通向左右住户。这里本是四川大学的单身宿舍楼,没有名字。近年来才被摄影爱好者发掘,取名为鸳鸯楼。两幢楼离得很近,共用两个楼梯,相亲相爱,不离不弃,像极了两个苦命的鸳鸯。

这里每家每户的灶台,甚至衣柜都摆在外面的阳台上,邻居做饭的的时候能看到彼此。从楼上往下望,一眼见底的满目疮痍,破烂的门窗、凌乱的家具……

鸳鸯楼

我们看上这里,正是因为它有一种真实的“旧”,像可以穿越时光,回到上个世纪。就罗伊那种穿西装吃路边摊的调性,肯定会喜欢。

我们租下了五楼两间相邻的屋子,没怎么动里面的陈设,只是打扫干净,铺上了干净的桌布和床单。

钟禹寒联系了一个在夜市卖上海馄饨的老伯,到时候他会把摊子摆到楼下来。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罗伊回国,赶来赴这场跨越了一个世纪的约会。

★★★

八月底的一天,黄历上写着,宜牧养破土,忌结婚订盟。

李蔓早早过来工作室,换上旗袍,绾起头发,化好妆。

下午7点,我开车从工作室出发,上了一环路往东走。路上有点堵车,原本20多分钟的路程,开了40分钟才到,我把车一停,赶紧各就各位。

华灯初上,走廊里亮起昏暗的黄色灯光。我和郝玥站在对面六楼阳台,上次在向日葵花海看七哥的望远镜又派上了用场(点击回顾七哥的故事:绑了一个200斤的壮汉,他却哭着对我说谢谢 | 麻烦解决师003)。

8点刚过,罗伊从房间出来,穿着西装,头发抹着发油,梳得一丝不苟。

楼梯转角,李蔓款款向上走,她穿着哑光正红色的旗袍,长发绾起来,露出一截天鹅颈,踩着黑色高跟鞋,化着精致的眼线,涂着同色口红,美得不可方物。

「花样年华」苏丽珍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俩人在狭窄的楼梯间擦身而过,路灯照在李蔓的长睫毛上,投下一片阴影。

罗伊往下走了三格楼梯,忍不住回头去看了一眼李蔓,李蔓的好身材完全被旗袍凸显出来了,腰肢扭动,走的正是“摆臀步”。

直到看不见李蔓的身影,罗伊才回过头来继续往下走。

楼下中庭,上海馄饨的摊子已经支起来了,一张小方桌,几个小木凳。蒸汽腾腾,空气中有紫菜和虾米的味道。

罗伊要了一碗馄饨,坐下吃。李蔓提着铁质的三层饭盒下来,也要了一碗馄饨,没有带走,坐在了罗伊旁边。

周围没有其他人,他们随意聊了些什么,罗伊笑了。

吃完饭,李蔓把饭盒落在了摊位,跟着罗伊一起往回走。

俩人没有上楼,站在一楼转角说话,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

我不知道罗伊有没有问出那句经典台词:“如果我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一起走?”

如果我有多一张船票…

只看见最后他拉着李蔓的手,离开了鸳鸯楼。

门外就是现代城市,不知道街上有没有人瞩目这对仿佛上世纪穿越过来的爱人。

看过《花样年华》的应该都知道,这是一个遗憾的故事,关于船票的问题,谁也没有回答。不过其实王家卫给了答案,电影里反复响起一首歌——《Quizas Quizas Quizas》。

“Quizas”是西班牙语的“也许”。

好在,罗伊和李蔓并不是电影中各自已婚的周慕云和苏丽珍,只是一对普通的单身男女,完美邂逅一场。

至于那样的邂逅是不是策划出来的,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很看好他们,男财女貌,应该会很幸福吧。

罗伊第二天给我们打来了尾款,就没了消息。

★★★

直到半个月后,我们见到了李蔓,她完全没有之前改造的痕迹,旗袍不见了,还是穿白衬衣,长发散下来,很飒的样子。

罗伊也联系了我们,委托很满意,想换个剧本体验。他看上了《我的野蛮女友》,要我们找个全智贤那样的女人,报酬丰厚。

我和郝玥目瞪口呆,以为策划的是一场恋爱,没想到只是一场沉浸式体验。

其实上次我们跑前跑后并没有挣到什么钱,大头都让李蔓拿走了,罗伊又是个特别难伺候的甲方爸爸,无力吐槽。虽然这次给的钱多,我和郝玥都十分心动,但一想到上次的经历,我们还是忙不迭地谢绝了他的第二次委托。

其实我心中有点失望,说不清是什么感受,这样看来,电影《花样年华》的结局,比起现实里的一地鸡毛,已经算是不赖了。

不过我们也有收获,李蔓样貌能力都非常突出,学习能力又强,给钱办事,干净利落。郝玥砸下重金,邀她入伙,让她在我们工作室做兼职。

后来,李蔓果真成为了工作室的一员猛将。

*除作者图外,其余图片均来自网络,仅用于补充说明。

—END—

作者 | 林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