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园的“禁果”,真的是苹果吗?

在我们所熟知的神话故事伊甸园中的“禁果”,可能就不是苹果。

其实,蛇在伊甸园鼓励夏娃吃的禁果,其实是“塔普瓦”(tappuah),这个希伯来字并非指苹果。其实要到很晚的时候,苹果才发展出真正能够在巴勒斯坦又热又干的气候中生长的品种,这个故事很有可能就来源于那里。学者一直争辩“塔普瓦”这个字的真正意思,可以是橘子、柚子或是石榴,但几乎可以肯定不是苹果。

荷马的《奥德赛》里提到苹果树是种在阿尔喀诺俄斯王(King Alcinous)的果园,就在神话中的斯科利亚岛(Isle of Scheria):

这里,繁茂的树木长年苍翠,石榴和梨子,还有艳红的苹果,多汁的无花果与橄榄乌亮光滑。

但这些苹果与其他希腊神话中的苹果,例如巴里斯(Paris)给爱芙罗黛蒂(Aphrodite)的那一颗,或是长在赫斯珀里得斯(Hesperides)花园的苹果,都可以是任何一种圆形果实。希腊字“梅隆”,尽管与其他印欧语系指苹果的字享有同样的字根,意思却不明确,可以指任何饱满的圆形水果。

不只早期指苹果的字很复杂,抵达美索布达米雅的苹果也被认为变化多端。到了四千年前,当一种和驯化苹果相近的苹果首先出现在近东之时,这一区的人已经务农好几千年。他们懂得自然之道,而且可以控制它们,但无法如此对待果树。并非水果和坚果不是古代人饮食的重要部分,而是这类植物很难驯化。不像谷物和豆类,木本植物有更多内建的基因变异。苹果和人类一样有两组染色体,而且它们不会自我授粉,被形容为“高度异型接合”,也就是要找到一个特定基因,在一对中的另一个染色体上重复同样版本很不常见。

类似的,果树(苹果尤其如此)也不会维持原本的类型。如果你是园艺家,想要培育能够保持想要的特定特征,这一招实在很恼人。一棵果实甜美的苹果树,后代芽苗所产的苹果几乎无可避免的会酸到难以入口。但古代苹果园艺家最终发现如何让苹果维持原型,他们找到方法掌握一棵珍贵苹果树的特质,并且将这些特征传给其他树木。公元前三千多年,园丁发明无性繁殖。

有些植物自己就会无性繁殖,它们自然就会这样做。任何靠在地面或地底下长出走茎,在亲株一段距离外长出新苗的植物,基本上都是在复制自己。你可以将这两株植物的根分开,幼苗会很高兴继续生长。我的玫瑰树篱就会这样复制自己,我毫不怀疑如果让它自由生长,它会繁殖到各处都长出玫瑰苗,让整座花园变成一丛灌木林。我必须时时修剪走茎和长出来的新生芽,才能让它维持在原本的地方。但如果我要更多玫瑰就留下那些芽,将它们移植到其他地方,它们就会生根长大。早期的农业学家利用植物这种自然特性,进行对它们有利的无性繁殖。

农业学家发现,可以借由剪枝培养无花果、葡萄、石榴和橄榄复制植株,椰枣的芽苗分离后也能继续生长。但是梨子、李子和苹果可塑性就没那么大,它们从种籽生长时不会保留原型,而且又很难从剪枝长出根,特别是在近东干燥的低地。有足够证据显示,野生苹果借由营养生殖(vegetative propagation)扩散,从根部长出吸芽,或是从地面上被土壤覆盖的树枝发芽,但是要让驯化苹果如此繁殖比较困难。

树木可以结合在一起,这可能是极为古老以前的发现。你可以用纤细的活树木来做遮蔽所,把它们弯成圆顶帐棚架子。就算你切下柳枝制作这样的结构,它们也可能生根发芽,特别是如果你用柳树或无花果。随着时间过去,柳枝会在它们交接的地方彼此融合连接在一起。也许你有见过两棵野生树木长得太靠近而融合成一棵,这样问就不算异想天开:如果我砍下一棵树,然后连接到另一棵树,它会不会继续生长?远比人类可以移植心脏前好几千年,我们的祖先就已发现可以移植一棵植物的结果实树枝,到另一棵生根的树干。

有了嫁接技术,表示你可以从单一一棵“亲株”(严格说那不是父母亲,而是完全相同的兄弟姊妹)复制数百棵苹果树,还能带来其他好处。如果你种下一颗种籽,必须等好几年它才会长大、开花结果,但如果你嫁接一根成熟的树枝或幼芽,就算是接到一棵幼年的根株上,它依然很快就会开始结果,等于你直接跳过不成熟的阶段。任何时候都能在长根的树上接上新的品种。借由仔细选择根株,你也可以影响树的大小,从一个会长成巨大的品种中种出一棵矮侏儒。有些根株能带来你想种的品种所没有的优势,例如抗虫害或抗旱。嫁接也能以另一种方式使用,像是拯救一棵年迈的树。如果根部受到病原体攻击,或是树干已经分裂,你可以在受伤的树旁种下树苗,让它们与较高的树干融合,将必要的水分和养分从土壤中带给树枝,就像绕道嫁接。

嫁接看似是惊人的先进技术,然而有些迹象显示苹果于公元前两千年抵达近东的时候,这种技术已经施行在其他植物了。这个线索来自苏美黏土板碎片的楔形文字,年代大约在公元前一千八百年左右,在挖掘位于现代叙利亚的马利宫殿(palace of Mari)时发现。这段古老的文字写着:葡萄芽被带到宫殿重新栽植。大部分人都将之解释为嫁接,但并不清楚这些葡萄芽是否只是被用作剪接枝条,直接插入地面。葡萄藤很容易就会生根,因此比较可能是这样。尽管如此,马利宫殿的其他黏土板,很明确的指出苹果被运进这个宫殿。马利国王肯定知道苹果的滋味,就算他们还没有为自己种植或嫁接苹果。

还有另一段文字年代稍微晚一点,提供更可靠的嫁接证据。希伯来文《圣经》是一本含有多篇故事和历史,写于约公元前一千四百年到公元前四百年,横跨青铜时代最后几个世纪到铁器时代。希伯来文《圣经》虽然没有直接提及嫁接,但有多篇谈到栽种的葡萄藤恢复成野生形式的寓言。帝国延伸到地中海东部,进入印度和西亚的波斯人,有可能已经在他们的果园中使用嫁接,但并没有清楚提及这种做法。

然而,古希腊文学提供最早且毫不含糊的嫁接证据,年代约在公元前五世纪晚期的《希氏文集》(Hippocratic Treatise)有一段是这样写的:“有些树木以嫁接方式移植到别棵树上生长。它们独立存活在这些树上,结出的果实也和被嫁接的树木不同。”罗马人在意大利种甜苹果,和樱桃、桃子、杏桃与柳橙一起生长。到了罗马成为全欧洲的强权时,提到嫁接的文献已经很多。正是希腊和罗马人透过贸易网络、殖民地和帝国势力,将苹果嫁接的知识散布到整个欧洲大陆。南法圣罗曼昂嘉勒(Saint-Romain-en-Gal)有一幅漂亮的马赛克图,年代约在西元三世纪,图像显示果园的一年生长,从种植、嫁接、修枝到收成与酿造苹果酒。

对罗马人而言,栽种苹果是文明的象征,在西元三世纪写作的《塔西佗》(Tacitus)纪录德国人吃“agrestiapoma”,也就是农村或野生苹果,与“urbaniores”相对,是都会、文化、精致的水果,而罗马人偏好这种水果。当罗马文化的影响扩散到整个欧洲,栽种苹果也成为常态,但栽种苹果有可能远在更早之前就抵达英国和爱尔兰。霍伊堡(Haughey’s Fort)是位在北爱尔兰阿马郡(County of Armagh)一个青铜时期晚期的山丘堡垒,在挖掘期间,考古学家找到一颗三千年的大苹果,让很多人很兴奋,但进一步检查后发现那是一颗已有三千年的马勃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