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外观看白头叶猴是一种什么经历?

守望在树梢间的武林高手

虽然之前已经看过相关的文献和图片,但第一次见到白头叶猴仍让我惊叹不已,它们能在几乎垂直的石壁上敏捷地攀爬,在纤细的树枝间快乐地嬉戏,或在悬崖边上若无其事地打盹。白头叶猴还能借助树枝的弹力和长长的尾巴,从20多米高的树梢纵身跃下而毫发无损,仿佛一个武林高手施展轻功从高处飞身而下。

白头叶猴是第一个由中国人自己发现和命名的灵长类动物。直到20世纪末期,公众都不知道这个物种。当时科学界把白头叶猴看成是黑叶猴的一个亚种,关于这一物种行为生态学方面的研究基本为零,只知道这是中国特有的一种动物,分布在广西左江和明江相夹的一个狭小的三角地带。当地人还有猎杀白头叶猴炮制乌猿酒的传统,这导致其数量迅速减少,最后剩下的三片主要栖息地彼此相距甚远,且被村庄、道路等阻隔。

我还记得第一次进入白头叶猴栖息地时的情景。那是我第一次到广西,从机场赶到研究基地已是深夜,一路上,青草、黄土和牛粪的气味扑面而来,温热而潮湿,似乎是在不断提醒我已经跨入了北回归线以南的热带地区;一座座喀斯特石山静静伫立在夜幕中,如同一群婀娜多姿的少女,只在朦胧的月色里显露出神秘、静谧的背影。

虽然之前已经看过相关的文献和图片,但第一次见到白头叶猴仍让我惊叹不已,它们能在几乎垂直的石壁上敏捷地攀爬,在纤细的树枝间快乐地嬉戏,或在悬崖边上若无其事地打盹。白头叶猴还能借助树枝的弹力和长长的尾巴,从20多米高的树梢纵身跃下而毫发无损,仿佛一个武林高手施展轻功从高处飞身而下。这些对它们而言都是平常举动,却往往令观察者替它们捏一把汗,生怕它们会因为疏忽而掉落悬崖、粉身碎骨。当然,事实证明,是人类想多了,白头叶猴早已适应了这样的石山生活。

白头叶猴的社会以一夫多妻的家庭群为主,每个家庭“占山为王”,生活在一个相对固定的家域内。不同家庭的性别和年龄组成也不尽相同。如果观察地更仔细些,还能看出个体之间的相貌差异。个别居无定所、组织松散的群一般都由青年和亚成年公猴组成,带头的通常是一只稍大一些、刚成年的年轻公猴,体内的荷尔蒙让它们莽撞不安、四处游荡、惹事生非,它们常去骚扰妻妾成群、一心想要开枝散叶的家庭群,所以这样的全雄群也常被研究者戏称为“烂仔群”。

1998—2001年,我对白头叶猴做了近3年的野外观察和研究,从种群数量调查开始,随后转入对固定一群白头叶猴的行为观察,研究其社会结构的演变。如果你没有密集恐惧症(热带地区各类虫子奇多,且好多都喜欢集群出现),不惧酷暑和暴晒,不怕各种毒蛇,行走在锋利如刀的喀斯特石头山上也能如履平地,那么,这里的研究条件其实还真不错,猴群有相对固定的家域,基本上每天都能找到它们,研究者大部分时间只需在山下的谷地里进行跟踪观察,无需翻山越岭寻找,更不用担心与狗熊、豹子等大型猛兽不期而遇。3年里,最让我惊悚的时刻也就是曾与一条近碗口粗的眼镜王蛇狭路相逢,我俩默不做声,认真评估了一下彼此的实力后就友好地说了再见。

当时我观察白头叶猴的装备非常简单:一台双筒望远镜用于搜索,一台单筒望远镜用于行为观察,外加记录本、笔、水以及一把用来防身和开路的砍刀。为了不干扰白头叶猴的正常生活,我通常会在山脚下进行远距离观察。喀斯特石山形状奇特,地形复杂,常有一些观察上的盲点,而且,晚上由于光线昏暗或猴群进入夜宿洞,也无法继续观察。现在有一些新技术被应用在野生动物的研究中,比如无人机。虽然它的噪音会对白头叶猴产生惊扰,还不适合用来做行为观察,但已可以用于栖息地的土地利用空间格局分析、威胁分析和寻找夜宿洞等。潘文石教授带领的北大研究团队还将远程视频监控系统应用于白头叶猴的研究,把红外线高清摄像头架设在夜宿洞内观察和记录猴群的夜间行为,由此观察到了非常罕见的夜间分娩行为。

随着科技的进步,未来会有更多更新的技术和设备应用到濒危野生动物的研究中,但如果没有科研團队在野外长期坚持不懈的努力,就不可能对其行为和生态有深入了解,也就无法了解其濒危的根源,保护工作者也就无法提出有效的保护措施。在灵长类研究和保护领域,英国的珍妮·古道尔博士(Jane Goodall)以研究非洲黑猩猩并创办自然保护机构“根与芽”而闻名全球。她长期的野外研究,不仅揭示了黑猩猩的神秘世界,也改变了人类对自身的认知。她发现黑猩猩在与人类接触的过程中,会被人类携带的脊椎灰质炎病毒感染,黑猩猩的家园还会受到森林砍伐等人类活动的威胁,而要解决这些问题,就需要与当地的原住民合作,帮助当地人解决生活和发展问题。与古道尔博士一样,潘文石教授所带领的研究团队从1996年至今一直在持续进行白头叶猴的研究,并帮助当地人改善生计和教育,以便更好地保护这一物种。